/*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1年第3期

火化(小说)

作者:刘玉栋

字体: 【


  “三秃子,别一点儿正经没有,你那肉才好吃呢。”台阶婶嗔怪着剜了三秃子一眼。
  “活着不容易,死了还得烧人家一把,秃子,你说这合理吗?”连根爷爷有点儿激动,胡子一翘翘的,跟喜鹊尾巴似的。“你叔不怕死,毛主席他老人家都得死,你叔还怕死。可一想到死了还得被烧成灰,这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难受呀。”
  “叔,你死不了,你这身子骨硬着呢。”三秃子喝着二锅头,吃着大肥肉,嘴里发出吧叽吧叽的声音。
  “人家那寿材做得好好的,就一把火给人家烧了,人家那寿材厚厚实实的,还不让人家用,这叫什么事儿?”说着说着,连根爷爷就有点儿伤心,“从老辈子算,你说谁死了,人家不是穿着板板正正的,那叫入土为安呀。可轮到我了,就一把火给烧了。”
  “叔,你死不了,你这身子骨硬着呢。”三秃子热了,把棉袄脱下来,扔到一边。
  “秃子,你说叔做过什么缺德事呀,死了还让人家烧一把,还是第一个挨烧。”连根爷爷说到伤心处,泪便流下来,沿着皱巴巴的脸皮子,吧嗒吧嗒落在酒盅里。
  “叔,你死不了,你这身子骨……”
  三秃子还没说完,连根爷爷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秃子呀,秃子呀,叔不想死了还让人家烧一把,你是支书,你跟人家上面说说。叔从小就没了娘,叔这辈子活得难呀,叔从小就给人家地主家扛活做长工,叔不怕死,叔就怕让人家烧咱一把,秃子呀秃子……”
  连根爷爷的屁股挪了挪,两条腿竟然翻过来,他给三秃子跪下了。
  这时候,三秃子正喝在兴头上,他一个劲儿地乐,眼珠子还不时地瞥一眼屋外的台阶婶。他觉得跟连根叔坐在一块儿喝酒,还真是有意思,也用不着板着脸,跟真事儿似的。他看到连根爷爷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就觉得这个老头子是糊涂了。过活得挺好的,为什么总要想那些一竿子撸不着的事儿,就是安徽侉子说准了,也并不像他老人家想的这么严重,死了死了,两眼一抹黑,管他刀剐还是火化,可他还是不停地说着,“你死不了,你身子骨硬着呢。”可万没想到,连根爷爷一下子给他跪下了。三秃子吓得从炕上跳起来,他拽着连根爷爷胳膊让他坐下去。然后长喘一口气,他又感到事情有点儿严重。这酒是喝了,但他对老人家提出的事儿,可不敢大包大揽,上面的政策呀。要是有一天,他老人家真的不行了,他三秃子办不了这事,这心里……三秃子不敢想了。
  于是,三秃子便借坡下驴,连说了三声,“叔,哪天闲着,我去跟人家上面说说,呵,我去跟人家上面说说,呵……”跟哄小孩子似的。
  连根爷爷攥着三秃子的手不放,一边落着眼泪,一边说:“你可一定给叔说说,叔可不愿意当这第一个挨烧的人哪。”
  瞅个空儿,三秃子谎说去撒尿,跳下炕,拍拍屁股,脚底下擦油,溜了。
  眼瞅着,还有个半月,年就到了。天变得更加清冷,落了一场雪后,街上的老人更少了。这一天上午,坐在墙根底下的,只有连根爷爷一个人。他刚去过一趟支部,又没碰到三秃子,他知道三秃子是在躲他,他就在支部门口跳着脚骂了两句,“狗日的三秃子,喝了我,吃了我,还躲着我,狗日的三秃子。”自从喝过酒后,他几乎天天都要去一趟支部,有两次把三秃子堵在了屋里。三秃子支支吾吾的,一会儿说正开着会,一会儿说这一阵子事多。他心里渐渐明白,三秃子根本没给他去找,他怕丢他的官呢。连根爷爷很气愤,见谁都骂,“三秃子那狗日的不是东西。”连根爷爷骂道:“吃了我的,喝了我的,不给我办事,狗日的不是东西。”没过多长时间,整个村子里,没有人不知道三秃子喝了连根爷爷的酒。
  人们见到三秃子,说:“你这狗日的,喝了人家的酒,也不给人家办事。”
  三秃子摇着头,满脸苦笑,一副有苦说不出来的样子。再看到连根爷爷撅嗒撅嗒的身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哧溜躲起来了。
  再说这一天,连根爷爷一个人坐在石碾上,揣着手,眼珠子盯着树上的雪挂,一动不动。他把灰毡帽上的两个耳扇子抹下来,但鼻子尖还是冻得通红,哈出的气儿,都在胡子上结了冰茬,他不停跺脚,他心里着急呀。离安徽侉子说的期限,可是越来越近。三秃子那狗日的指望不上,但法子却不能不想。连根爷爷跺着脚,把脚下的白雪跺成了湿泥。要说台阶叔出去打工也快回来了,但连根爷爷对台阶叔和台阶婶总是不放心,他觉得这两口子从来也没跟他交过心,他们俩也不会因为他而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这时候,连根爷爷猛地想到他孙子青松,他觉得那小子有骨头,倔,硬,从小不怕天不怕地,跟别的孩子打起架,都敢跟人拼命。连根爷爷一拍大腿,眼珠子变得越来越亮。
  第二天,正逢镇上赶大集。连根爷爷换上他那身新衣服,但想一想,又把那双新靴子脱了下来,因为刚下过雪,路上粘乎乎的,这么走一趟,新靴子还不变成旧靴子。这一天天气不错,太阳像一个蛋黄似的,挂在瓦蓝瓦蓝的天上,三秃子怎么说来,跟水洗过的一样,对,跟水洗过的一样。连根爷爷上路了,他揣着手,胳膊肘那地方挂着一个黑人造革提包,走一步,人造革提包便忽闪一下子,他的脖子又昂起来,下巴撅得老高,背驼了,但步子还算利落。他走在通往镇子的路上,身子还一拱一拱的,很远处看,那样子像是一头壮年的小毛驴。
  村子离镇子五里路,中间还隔着一个村子,叫豆腐营。路过豆腐营时,连根爷爷看到了一个他做梦都想看到的场面。那里正在举行一个葬礼,不过,这个葬礼有些特别,灵堂搭在大街上,连根爷爷一下就明白,这是一个屈死鬼呀。在平原上,只有屈死的人,灵堂才搭在街上,人们是不让屈死鬼进家门的。连根爷爷站在路边一打听,果然,是一个喝药死的妇女。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拿手绢抹着泪说:“才三十五呀,脾气又好。”连根爷爷并不关心她的脾气好坏,但他面对这个老太太,还是露出满脸的惋惜。
  “火化了没有?不说现在都得火化才行?”连根爷爷瞪着眼,胡子一撅撅的,他想问的是这个。
  “屈死鬼哪有火化的,死得不明不白,人家还留着做证据呢,人家又不是没有娘家。”老太太有点儿气忿忿的。
  “那就装进棺材,埋到地里了?”
  “可不是咋的!”
  老太太刚一说完,灵堂那边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连根爷爷摇摇头,嘴里嘟囔着,“这年月,还比不上屈死鬼呢。”想想那些年,屈死鬼不但进不了家门,棺材都很少用,弄一领破席,卷巴卷巴,挖个窝儿,就埋了。如今,屈死鬼不但能躺在棺材里,入土为安,并且还能免遭一把火的厄运。想到这些,连根爷爷连连叹息。但连根爷爷转念一想,便又有些兴奋,看来,这上面的政策,也不是没有空子钻的。他想,只要青松那孩子撑住劲儿,趴在棺材上不起来,谅也没人敢拿他怎么办。再说了,三秃子毕竟还是本家的侄子,他吃了我,喝了我,他还能把青松那孩子抓起来?连根爷爷越想,劲头儿越足,脚下的步子便利落了许多。
  连根爷爷来到镇上,瞅一眼天,看到时间还

[1] [2] [4]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