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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1期

小说的世界

作者:余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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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稿之后,好事接着就来了,我一从北京改稿回来以后,我都不知道,我们那个小县城轰动了,说是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你是第一个去北京改稿的!然后我们的宣传部长来跟我谈话,说我把你调文化馆去!
  于是我就去了那个文化馆上班。
  我知道文化馆那些人上班不太准时,但是我第一次去上班,我还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去。我想它如果七点上班,我到九点半去,第一次上班我就迟到两个半小时,看看会怎么样。结果九点半我一去,一个人都没有,我知道我来对地方了。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概从1984年初开始,到现在为止吧,我一直过着这种自由的生活。后来又去了文联,后来又去了作协,也是没人管的那种生活,到了1993年的时候我就干脆辞职了,所以我就彻底没人管了。1993年到现在,我就一直靠小说养活自己,没有别的收入了。
  我现在靠小说活着。
  你们千万别小看这句话。人活在“写作的世界”里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在经历了那么多年以后,我发现文学给我带来的那种乐趣,它和我当年写小说,就是为了不拔牙去文化馆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那个,那个什么呢?这就是——小说的世界。因为我觉得那个世界,比我们现实的世界要丰富,宽广得多。在现实生活里,我已经过了四十多岁,我每天都是一样的,每天的生活在重复,再没有那个新的让我感到刺激的事物。但是我发现,当我在写作的时候,我在寻找一些另外的事物,另一个世界,在见到这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我才发现每天都是新的。
  而且写作能够使人不断地发现自己,它使我对自己真的充满信心:“我还有这才华呀?能写这样的东西!”写完以后才知道!就是这么兴奋的一种感觉。写作与我,确实是不可能再分开了,当然,我也不可能再干别的工作,别的工作我也干不了。写小说,我想我会永远就这样干下去。
  我就是活在文学世界里的人。
  现在大家可以提问题了,我回答问题的才能高于我演讲的才能。你们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问:请问《活着》这本书有没有原型?你是受什么触动才写这部如此悲伤的作品的?
  答:《活着》这本书据说是很悲惨的一本书,我写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它是多么的悲惨。后来是很多读者告诉我,他们觉得很悲惨。作者是永远要受到读者的影响的,他们告诉你这本书怎样怎样,然后你就认为它是这样了。当然还有很多评论家们,告诉人们说它是这样。但我至今还是不认为它是本关于悲惨的书,我的看法甚至相反。
  有人说为什么福贵的亲人最后全部都去世了?我觉得这跟我童年的生活有关,我的童年生活就是六十年代的生活图景,在我们住的那条弄堂里有大概三十多户人家,有五户人家就是过得像福贵晚年那样的生活。他们的亲人,都是由于各种原因,譬如战争的原因,疾病的原因,年龄的原因去世了。那个时候叫五保户,我们那时候五保户特别多,所以,这可能对我影响很大。但说到它有什么原型,假如说要是有的话,我想应该是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想象中的形象,应该是几百上千个人的形象的综合。
  福贵身上的东西并不仅仅是悲惨。他比悲惨要宽广得多。我记得我初读别林斯基的一篇文章,写的是托尔斯泰,他上来第一句话就说,安娜·卡列妮娜就是托尔斯泰。别的我记不住了,他说的都是排比句,到最后他说《安娜·卡列妮娜》这书里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是作者本人,我想说,福贵就是福贵,但是,他也是很多人,包括余华,他也是我自己。
  这要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为什么当我们在读那些文学作品的时候,有些作品让我们如此有共鸣,而另外一些作品只是让我们感觉到仅仅是一些评论家们说好,然后大家都跟着开始说好,其实他不一定觉得它好。这里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文学是一个自我发现的过程,好的作品,能够使读者在其中发现自己。这就是共鸣。我记得我们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作家都比较强调写内心生活,这是对的。但是内心是一个什么样的内心?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一句雨果的诗话特别时髦,现在很多年没再看到了。雨果这个作家我不喜欢他,但是他那首诗我认为写得很对。他说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心灵。这对作家很重要,就是为什么当我们读托尔斯泰的作品,读莎士比亚的作品我们有那么多的共鸣,他写的就是我内心的很多想法,那就是他们的心灵比天空还宽广,这才是那些真正写内心的作家。还有一些人,专门写自己的一些患得患失,写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那不是内心,那是内分泌。只有在宽广的作品里面,我们才能够知道真正的内心,因为在狭隘的作品里面没有内心。这也就是别林斯基的一段话,托尔斯泰笔下所有的人物都是托尔斯泰,别林斯基是一个宽广的读者。这就是好的评论家。
  问:哪些作家对你产生过影响?
  答:我们这一代作家几乎都是受外国文学的影响。那也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刚刚经历了“文革”以后,是一个没有书的年代。突然所有的文学——外国文学、古典文学,还有现代文学都有了。古典小说的精华“文革”十年我们根本不知道,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没听说有几本小说。起码就像我这样一个在浙江偏僻小城生活的人,确实不知道。不就是那个四大名著吗?不多。而且现代文学里面也没什么太吸引我的作品,外国的文学蜂拥而来。从最早的像托尔斯泰,一直到更早的,像拉伯雷这样的。我觉得那个时候我读拉伯雷的小说就有点目瞪口呆。比如当剧情发展到一个时候,他突然把情节抛开了,好像说我不写了,他突然要写写谚语了,结果就写了一大堆的谚语,一堆一堆的,来形容情节中那个人的心态。其中有一个他们法国的谚语。我记忆犹新,他说:要是你不让狗咬你的话,你就永远跑在狗的后边。
  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作家真了不起,就敢于这么写!就是这样,自己后来一点点放开了,他敢我也敢这么写,我想所谓“解放思想”,就是要的这么一种状态。所以那个时候一直就最受到外国的影响,影响并不是照抄人家,是我们自己思想解放的催化剂。谁能不受外国影响?关键是你要把这个影响,放到中国当时的情况里看,看对中国的思想解放起什么作用。有的搞评论的,以为中国文学就是去复制外国文学,这说的是他们自己罢了,用这个来看中国当代文学,就是一种误导。现在回想起来,说余华就是复制某国的先锋派,韩少功的寻根就是美国的那个寻根等等,还好像是夸你似的。那些人其实不太读作品,靠道听途说几个外国名词在大学里混日子。当然不是所有的评论家都是这样。
  一部作品里边它表达的是什么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读到了什么。我在整个阅读过程中有很多比较经典的经历,并且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左右我的写作。比如我读到一个法国的女作家叫尤瑟纳尔,这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女作家,因为这个女作家非常地有力量。其他的女作家,像在中国比较受欢迎的另一个女作家杜拉斯,她的作品,就是很伤感,又很优美,她的力量当然也有,但是我喜欢的是尤瑟纳尔的那种力量,就是一把匕首刺进来的那种感觉。而她(杜拉斯)那种感觉就是胳肢你,挑逗你的那种力量,不是那种刺向你的力量,这不一样。她(尤瑟纳尔)有一部很小的书,非常好的。她那个比喻简直太精妙了,通过比喻你就知道,这是一个大作家。她写到有一个人的脑袋铿的一声被人砍掉了,最后又坐着船回来了,他的人还在,又活了。当然,小说里很多人可以这么写,因为现代主义的小说都可以这么写。但巧妙的在后面,她写那个人站在船头,头顶是天空和海鸥,脚下是蔚蓝的大海,脖子上围着一块红围巾!红围巾这道具非常了不起。一个大作家和一个小作家的区别就体现在这些细节上。她告诉你,什么是有力量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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