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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6期

1948、1949年的文化观察

作者:程光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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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观巴金一生的思想追求,上述文字难免给人世俗的、然而也非常真实的印象。全中国那场决定着民族生死命运和前途的战争,对巴金好像没有太大的影响。当上海已经“城破”,浓厚、刺鼻的硝烟还在街道上弥漫时,他关心的却是文学作品的出版问题,是版税、写稿、人事纠纷和其他一些看似琐碎的编辑业务。不过,它们却透露出了一个重要信息:1948年前后的巴金,仍然是一个视文学如生命的作家。事实上,巴金一生都是以一个勤奋的作家和态度诚恳、负责的编辑的形象,留在中国现代文学史厚厚的大书中的。这是他给自己、也是历史给予他的定位——只不过在1950至1970年代暂时偏离了一段时间而已。当然这是后话。我们关心的仍是:巴金这时的真实心态和处境,在历史的转折关头,他是怎样安排与筹划自己的文化命运的。而这种安排与筹划,他对现实所采取的应对态度,对一代作家未来的命运究竟会意味着什么?巴金当时是自觉地投入大革命的怀抱,真心诚意地选择了历史的吗?如果不是,那它又显示了怎样一种思想命题?等等。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今天重新去思考和研究。让我们再把镜头摇回到1948年。需要指出的是,他毕竟不是一个悲观的宿命论者,“早给千百万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巴金,他才四十五岁。如果人生以百年计,无疑这是他一生中最佳的年龄。”而且与鲁迅、郭沫若和茅盾等人相比,巴金为人和作文都要单纯得多。解放军进入市区之前,有人劝他移居海外。但当年5月的某天,一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无意中却调整了巴金稍感不安的心灵的天平:“有个戴着眼镜穿着解放军制服的中年瘦个子来霞飞坊五十九号,他径自跑到楼上巴金家中,用双手紧握住巴金的手不放。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巴金在一九三四年认识的在鲁迅身边工作过的黄源。”黄源抗战中参加新四军,他现在的身份是上海军管会文艺处的负责人。如果说巴金对经过土地革命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从山沟里走出来的中国共产党还比较陌生的话,那么他却非常熟悉老朋友黄源。在某种意义上,黄源对于巴金就是1948年的中国共产党人,他是一个既具体、又亲切可信的存在。他就是一个无形的资信。正如鲁迅是通过瞿秋白、冯雪峰、胡风等左翼文人认识了中国共产党一样,巴金也通过文坛老友黄源认识了一个新时代。翻读巴金这一时期的文章,这一渐渐形成的信任感,给人留下了十分触目的印象。在《一封未寄的信中》,他第一次称那些党员作家为“朋友”,他说:“我称你们做朋友,你们也许不认识我”,“虽然我叫不出你们每个人的名字”,“可是站在你们旁边,我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他学会了用这样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感情:“我从中国的上海来。上海,这个国际闻名的城市,有人称它是罪恶的城市,有人称它是冒险家的乐园”,“在这里小孩挨饿,妇女受辱”,“劳动力毫无原因地被浪费,被糟蹋。这就是帝国主义一百年来的成就。”他甚至还劝老友与人谈谈自己的“思想问题”。显然,从一个有自由主义色彩的作家和编辑到这么一个转变,是快了一点,中间几乎没有什么过渡和铺垫。像他笔下的觉慧一样,巴金胸无城府,心灵有如蓝天一般透明;又像他的没有审视距离、也不懂得叙述游戏的小说,他的爱和恨,对人都不设防。
  在《〈雷雨〉序》中,曹禺曾这样分析自己:
  
  我不知道怎样来表白我自己,我素来有些忧郁而暗涩;纵然在人前我有时也显露着欢娱,在孤独时却如许多精神总不甘于凝固的人,自己不断地来苦恼着自己,这些年我不晓得“宁静”是什么,我不明了我自己,我没有希腊人所宝贵的智慧——“自知”。
  
  这段话,是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个剧本的注脚,但不妨说也是他对自己内心世界的真率剖析。在熟悉曹禺的人眼里,“胆小怕事”和“惶惶不安”其实是他性格中的一个侧面,其中,还夹杂着某种“自卑感”,和“自暴自弃的思想”。然而作为现代话剧的大师,曹禺又是舞台上的强者,是左右并安排他人物命运的艺术主宰。戏剧与生活,是曹禺必须面对、却是两重完全不同的世界——也就是说,在戏剧中他永远是“主动”的、出击的,而在生活面前却总是被动的,恰如他自己所说:“我不明了我自己”。
  大概是因为这种被动性,1947年初,刚从美国返回、应邀任上海实验戏剧学校教授和上海文华影业公司编导不久的曹禺,就受到了旧日学生兼秘密地下党员刘厚生、方倌生和任耀德的“包围”:“他们关心着他们所敬爱的老师,这一方面是师生的情谊,同时,也是接受了党组织交给他们的任务。”由于抗战时期在重庆时就与南开中学校友周恩来相识,他对共产党并无恶感;由于目睹国民党那些接收大员以接收之名大发横财的种种劣迹,出于知识分子当时那种普遍的义愤,他甚至还接受了学生们两周一次在育才中学参加政治学习的建议,读的是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和其它革命书刊。正如他在回答为什么执导电影《艳阳天》的问题时所说:“中国人有一副对联,叫做‘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横额:‘莫管闲事’。这,我认为不对。我们必须明辨是非,必须恳切做事,不怕麻烦,不怕招冤。”但从《艳阳天》的导演意图和剧情看,曹禺在艺术世界中又是相当自觉和清醒的:主人公阴兆时是一个明辨是非且敢于为弱者打抱不平的律师。魏卓平所办的孤儿院因为靠近码头,而且比较偏僻,被当过汉奸的巨商金焕吾看中,并强行收买做了秘密仓库。阴兆时明知金焕吾有钱有势,但不畏强暴,挺身而出,起而为魏卓平辩护。因魏卓平已被迫在契约上签字,事情已无法挽回。不久金焕吾因囤积居奇被人揭发,秘密仓库遭到查封。他迁怒于阴兆时,指使恶人在阴四十寿辰当天殴打了他并在其家中大砸一通。最后,经阴兆时激烈抗争,法庭判决金焕吾犯汉奸罪,孤儿院房产也完璧归还。剧情一波三折、波涛汹涌,由于有著名电影演员石挥(饰阴兆时)、李健吾(饰金焕吾)、崔超明(饰杨大)、石羽(饰魏卓平)等“加盟”,影片打出“好人没有活路”的鲜明主题,电影一开演即在国统区各大小城市引起了轰动。
  影片上映已是1948年的春天,这是曹禺对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的特殊献礼。“我不明了我自己”,但又希望在时代的抉择中有所行动,这种矛盾与期待相掺杂的行为模式,不是曹禺一个人,也是他所属的中国知识分子群体在1948年前后的真实写照。在分析老舍思想的矛盾时,有人曾指出:“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对国民党失望,同时渴望共产主义的那种自由才去投身革命,他渴望着一种个人精神自由也才去参与共产主义运动。”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曹禺每到晚上偷偷收听解放区的广播,对战场上的胜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为此,他还与老同学和朋友孙浩然做过一次严肃的长谈。据孙浩然追忆,“他说,他经过多年的探索,逐渐明确了一条道路,那就是共产党才真正是为人民的,他要走这样一条为人民的道路。他说:‘我要走了!’希望我留下来,等待全国解放的到来。他谈得很深,也很严肃,他同地下党的关系,主要是由金山负责联系的,他去香港的票,也是金山为他搞到的。”然而,在根本的意义上,无论是戏里戏外也好,被动与主动也罢,决定着曹禺去留的,很大程度上还是作为中国知识分子的正义感、道义感。如前所述,1948年的蒋家王朝早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由于全面地贪污腐败、连年征战不止,它不光在广大知识分子心目中,更在广大民众心目中失去了最后一道光环,其统治的合法性基础受到了普遍的质疑与颠覆。“道”与“势”尽管在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选择中经常处于激烈的冲突之中,但知识分子以“道”自重依然是历史上一种普遍的现象,曹禺自然也不例外。知识分子之所以受到尊重,基本上是由于他们代表了“道”,而政治权威多少都要具备某种合法性(或曰“合道性”),“合道”可以说是古今中外一切政权都必须遵守的通则。也许正因为如此,1940年代末大多数知识分子是持“道”来批评政治的,他们把“弘道”的担子完全放到了自己肩上——曹禺的思想行为应该说就是这一伟大传统的真实体现。1948年前后,在历史最后谢幕之前,曹禺的黄泛区之行,是其中一个耐人寻味的插曲:应当时救济总署之邀,他与著名电影导演张骏祥乘飞机视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黄泛区,对当地老百姓濒于生存极限的生活状况十分惊讶。出于义愤,曹禺对同行的美国救济分署官员当面予以了谴责,原因就是后者用粮食支持蒋介石打内战。显然,曹禺对国民党政权的遗弃,是一种“道义”上的遗弃,而不像郭沫若、茅盾那样是政治上的遗弃。这一点,决定了他与郭、茅不同的思想出发点,也预示了与后者虽然殊途同归然而却稍有差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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