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3年第3期

安乐死(小说)

作者:陆 离

字体: 【


  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他直率地说,把你的裙子掀起来给我看看。现在想来,他多么直率啊。如果现在遇到这么个男人,如果他还合我的意,我就会把裙子掀起来。但是当时,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指指自己的撒尿的地方,这儿,他说。我知道男的都有个小鸡鸡,而我没有。你要不要看?他问。语气一次比一次更柔和,像块把镜子擦得光光的抹布。虽然我还小,可我知道,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就像老师问,有没有不买校服的,不买校服的同学举起手来。保管没有一个人举手。这也让我想起妈妈,冬天的早上她问,要不要再穿件衣服,不等我回答,就会又给我套上一件。不把我变成一只又肥又肿的鸭子妈妈决不甘心。我还不能预料绿眼睛男人要把我变成什么。那天的天很亮,我记得。每次的回忆都像一张张曝光过度的照片,把我的眼睛刺瞎。而我的听觉好得无与伦比,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从那时起到现在,在我的耳朵里,蝉声一浪高过一浪,从来就没停过。
  如果有人在小说里提到蝉声,你就说他要抒情,这不对。我决不会在这里抒情,根本就没什么情可以抒。这是我的毛病。我出生时,情都让上几辈人抒完了。在娘胎里,我就吃了哑药,喊不出什么豪言壮语。我先天不足。只好自认倒霉。后来我明白了个道理——是人就会倒霉。不同的是,有人把霉点当成兴奋剂,有人把倒透了的霉嚼碎咽下去变成一堆屎。我的朋友金海曙根据真人真事写了个小说,叫《一个倒霉鬼》,那个倒霉鬼刚戴了顶绿帽子,出门就把手机丢了。朋友送他个手机,没想到是水货,配不到电池。在街上,他买了个偷来的手机,侃了半天价,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又被骗,那是个模型。他的车(居然还有车,倒霉鬼有车,注定着他的霉比较昂贵)也被拖走了。于是他反复念叨着几句歌词:我爱你,我需要你,奈利。我爱你,真的,我需要你。无论我做什么,心里想的总是你。即便你和我最亲密的女友一起干,我也依然为你而疯狂,深深爱着你。唱歌的当然是个女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安慰人的了。我也可以用它来安慰自己,只要想着是个男人唱给我听的,把歌词里的女友改成男友就行了。
  记得有谁说过,每个男人都会戴上绿帽子。绿帽子在每个男人头上闪闪发光。摘是摘不下来的。只要他给别人也来上一顶,绿光就弱了许多。只要你睁大眼睛,你绝对会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壮观的场面,绿帽子你来我往,漫天飞舞。从来没人说过女人戴绿帽子,我想,这是因为女人生来注定的命运。对我们来说,绿帽子就和头发一样,是天生的,牢牢地长在头皮上,和头密不可分了。
  还是回过头来说倒霉的事吧。刚到北京时,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说法,倒霉。同学王小丽问我,你倒霉了吗。我听不懂。可又似乎懂。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她们把例假叫作倒霉。女人每个月至少要倒一次霉。70年后女诗人巫昂说过,作为一个女人有两件事不可避免,例假和被人意淫。她说得没错。如果把例假叫作倒霉的话,和我说的不谋而合。做人必定倒霉。那天,我十岁那年的一天就遇到了这么一件事,有个男的对我说把你的裙子掀起来给我看看。
  面对成人我从小就学会了服从,他们说,来,叫叔叔。我就叫叔叔。他们说,来,吃苹果。我就吃苹果。他们对我说,1+1=2,我就说2。我从来不会反抗。反抗是要吃苦头的。只是对这个哥哥的请求我本能地感到不安。我犹豫了一下。那你看看我的吧。他大方地从裤裆里掏出一样东西来。现在,我已经能够想象那是一个什么东西了。每次想到这儿我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它。但是当时,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只知道他从那儿掏出了什么。该轮到你了,他的眼神在鼓励我。既然他给我看了他的,作为等价交换,我也该给他看我的。可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给他看的。关键在这儿,我那里并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给他看什么呢?一定是有样东西,像宝贝一样藏在我的身体了,哥哥知道,而我不知道。
  我决定离开。这恐怕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作出反抗的决定。我认为爸爸妈妈可能和这个哥哥有不同的观点。所以这个反抗也可以说是对父母的服从。正因为如此,我很快下了决心,为了让裙子看上去和站着一样好,我直接从双杠上跳了下去。一阵剧痛,我早知道会是这样,我的脚狠狠地崴了一下,为了表示勇敢,我强忍住泪水,蹲在那里不动。
  哥哥的脚在蝉声中移动,在我身边停了下来,他轻声细气地问我,受伤啦?给我看看。就蹲了下来。即使他蹲下,他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他掀起我裙子的一角,看我扭伤了的腿。我感到腿慢慢地肿了,这竟然让我感觉好受。一个小孩子摔伤了,走不了路,这该是个令人心痛的场面。我天生就会这种伎俩。如果我想要什么,我必定以哭泣和弱小来索取。我竟然为这个没有设计过的意外暗中庆幸。哥哥说,我给你上点药吧。不由分说抱起我,朝一个地方走去了。我自以为对母亲工作的校园很熟悉。但哥哥走去的似乎是个陌生的地方。他拐了很多道弯。我的不安逐渐加剧起来,我希望遇见个人。其实也不是没有遇到,路上有三个人和我们擦肩而过,可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对我们视而不见。他们可能不觉得一个哥哥抱着十岁的妹妹有什么不对。然后哥哥就把我抱到了他家。哥哥的家很小,进门是被烟熏得漆黑的厨房,掀开塑料珠子门帘就能看见屋子,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大床。哥哥拉了下灯绳,跟没开差不多,暗得刚够辨别模糊的人影。刚才他抱着我时,我一直没敢看他的脸,现在依然看不清。……
  我不想描述那种被硬物刺穿的感觉,经过了许多年,经过了许多不同的硬物之后,我的感觉已经很麻木了。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我觉得,如果我能一五一十地回忆起许多年前的感觉,那才是做作的。我甚至觉得这不算什么。如果不是后面的事情,我也不认为这是我一生中最致命的事件。哥哥体贴地为我穿上衣服。我没哭。也没闹。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因为我想知道他究竟长的什么样。可是灯光实在是太昏暗了。让我想起传说中的阴间或是海底。这也让哥哥费了好一阵子事,才给我把小内裤穿上。剩下的衣服是我自己穿的。我的腿还在疼,下不了床,所以哥哥把我抱了起来,锁上门,又拐了许多道弯,把我送到双杠那里。我恳求他把我送回家,撒娇地说我脚肿了,走不了路。他不理我,眼睛里又发出绿油油的光,他几乎是掐着我的脖子跟我说,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要了你的命。掐死你,懂吗?掐死!他说着,又狠狠地做了个掐的动作。我的脖子很细,他一只手就可以把我掐死。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似乎这是我们俩之间的游戏。而且,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大约十六七岁,长得很帅,除了头发留得比较长,没有其他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你还记得我家吗?他问。我说我不记得了。那好。他满意地拧了一把我的脸蛋,就走了。想着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想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甚至有些伤感。
  晚上,妈妈终于在双杠边上找到了我,其实,我的腿已经不那么疼了,我完全可以走回去,可是我竟然对那个地方产生了一些留恋。我被妈妈拖回了家。妈妈是在第二天发现我内裤上的血迹的,这使我有一整个晚上想念哥哥。但是被妈妈发现以后,我就再没有太平日子过。她几乎尖叫了起来。这种尖叫我以前也听过。一天,我没带钥匙,听见妈妈在屋里尖叫,伴随着床板的震动。半天,爸爸才来开门。妈妈躺在床上,像发烧了一样,脸色红润。他们似乎并不欢迎我的到来。我在厕所里呆了好一会儿,装作拉屎,等我出来,妈妈已经起床了。我没料到妈妈这次的尖叫持续了更长的时间,她把我一把揪了起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她就对我进行了拷问,为了让我说出真相,她竟然哭了。她对爸爸也这样干过。我不知道爸爸是否被她打动。反正我没有。她再哭,也是个大人。我怎么可能同情她呢。何况我清楚这是一个索取的伎俩。我不会说的。不是因为害怕,我并不把哥哥说的掐死我的话当真,我只是为了保留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我把他当作好朋友,不想出卖他。爸爸回来后,他们在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爸爸表情严肃地走到我的床边——我已经一整天没下床。爸爸装作很和气的样子,可我觉得他在发抖。当然,我什么也没告诉他。
  

[1] [3] [4] [5] [6] [7] [8]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