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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3期

安乐死(小说)

作者:陆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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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我的身边睡着我的丈夫,他睡觉的样子像个孩子。我喜欢的男人都这样,睡觉时长着一张无辜的脸,无声无息的,就像死过去了一样。我从来不爱打呼噜的男人,一旦他发出某种声响,我就会立刻让他滚蛋。你知道,很多男人都有这个毛病,所以我做这件事非常有经验。做完爱后,男人们的习惯各不相同,有起来抽烟的、喝水的、洗澡的、有看电视、打游戏的。我见过的最逗的还有光着身子倒立的,这个很有个性,我举双手赞成。我自己就喜欢倒立的感觉,这个后面会说到。我由着他们去做,你不知道,看着心爱的男人为所欲为,这有多么陶醉。等他们干完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就困得差不多了。他们不会按照《做爱守则》里写的那样,和我说说话,或者拥抱。他们的头脑和身体一同软了下去,这也很自然,他们需要休息。对这个,我没有异议,还由衷地感到高兴。接下来,我希望他们尽快入睡。如果他们睡不着,我会给他们讲个公主王子的童话故事,或者唱首摇篮曲。再不行,就拿出绝招催眠术来。十分钟后,他们肯定会睡着,无一幸免。然后,我就趴在他们身边,观察他们的睡态。如果他很安静,我就更爱他了;如果他胆敢发出一声呼噜,毫不犹豫,我会拎起他的耳朵,把他扔出门去。你们不要不信,我说的是实话。向毛主席保证,我就是这样的。近来流行野蛮女友,男人们一提起自己的女友,都说野蛮,还一脸幸福。你瞧,一不留神,我又成了先行者。多年以来,我养成了一种粗暴的作风,如果有男人作绅士状,进门时把我让在前头,我多半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两句。当然,是在心里。那种时候,我总眼巴巴地盼着他有什么更不齿的举动,给我个理由,让我可以痛痛快快地骂出声来。可他们从来不给我机会,当他们想做绅士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比起走钢丝还抖得厉害(我多么想要个空中飞人的男友啊)。我还讨厌男人给我脱衣服,我是说在公共场合。你知道,到了那种金碧辉煌的饭店,人都变得不自在,不知道怎么办才能不被那个死气沉沉的庞然大物比下去。他们常常会做出一些荒唐事,比如,我刚把手放在外衣的前襟,他们就冲过来站在后面,替我把外套取下来。小心翼翼的,像做案时戴着手套。他们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衣服,搭在椅背上,或者交给在一旁的侍者,由他们再去挂在衣帽架上。这种时候,我通常会说,我自己来。我不说我自己脱,是怕引起他们更多的联想。其实,就算我不说,他们的联想也够多了的。这是第一步。如果一个男人能在公共场合替你脱衣服,他们就觉得在私底下也可以这样做。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基本上还算是个淑女,我不拒绝任何殷勤的举动。我的粗暴只在心里。我从来也不会说出来。我任由摆布。他们有当绅士的权利。因为男士时尚杂志说了,如果你能做到以下几点,你就可以算得上是个绅士。下面列举的几条里,就有替女士开门,拎包,脱衣(通常是毛皮大衣,这样看上去才像回事),穿衣(当然是把脱下来的再穿回去)。可我认识的男人在外面都很绅士,到了屋子里,就不绅士了,他们蹬掉皮鞋,把裤子解开……可最后他们替你脱下的衣服通常要你自己穿上去。这是什么道理呢。
  说来说去,我最想说的是我和我丈夫的事。上面那些都是废话。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却嗦嗦说了一大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热爱男人。我从来不会拒绝他们。我的外貌是柔软的,我的内心是粗暴的。这并不对立。也可以用它来解释我和我丈夫之间的故事。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在我来讲,却理所当然。说来话长,这要从头说起。
  在我小时候,有些怪癖。比如我热衷于练倒立。放学以后,到体育教研组,拿块体操垫子,找个没人的墙角,就开始了。我喜欢把身体倒过来,可我根本立不上去。我双手撑着垫子,猛的用力,脚在空中乱蹬,却总也够不着墙。为了把自己倒过来,我一遍一遍地练,不厌其烦。如果那段时间你见过我,你一定会觉得我像只跌到水池子里的爬虫,整天两条腿着地,另两条腿在空中喊救命。有好几次,脚都擦到墙皮了,身体没跟上,又跌了下去。同学们问我,放学去哪儿了,怎么一拐弯就不见了?我羞于启齿。一次,我大着胆子,跟他们吹牛说我会倒立。这似乎正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笑嘻嘻地要跟我比试一下。没想到在我苦练时,他们也暗中使劲。他们玩的更高级,不靠墙,腾空倒立。这怎么可能?真是活见鬼。可我退不回去了。人越小越要面子。要是现在,我坚决不干;可在当时,我决不示弱。轮到我了,我竟然不自觉地来了几步助跑,心一横,头就扎了下去。听得见风声,开始是上半身,后来整个身体高扬起来,眼看着就要接近墙了,尽管实际上没有墙,可我心里总是立着一堵墙,我朝那面墙不可救药地倾倒。没有墙,其实根本就没有墙,如果有了墙,我就成功了,可实际上没有墙,我就这样重重地朝相反的方向拍了下去。那是我一辈子当中体会到的最压倒一切的感觉。如果你的身体失衡,如果你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朝一个方向勇往直前地下去,那你一点办法也没有。“通”的一声,我像块猪肉被毫不留情地扔在案板上,周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可身体还知道站起来,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拍拍屁股,站在一边,继续看别人表演。后来的事记不得了。从此我屁股当中的骨头经常会疼。又过了一年,我知道了那叫尾椎骨。尾椎骨很容易裂。我不想告诉别人我的屁股有问题,不想去医院把裤子脱下来给别人看,所以我什么也没说。没有人知道我尾椎骨的秘密。而我从此知道了人长尾巴的传说。一去公共浴室,我就盯着人的屁股后面看,那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发现一根人尾巴。
  这场事故直接导致了我跟我一生中的第一个男人相遇。我必须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那恐怕是我一生当中最后一次倒立,最后一次往往导致了第一次,不知道你同不同意我的看法。从此我远离了墙角,着迷于双杠。
  双杠在我母亲教书的学校校园里,教学楼前,离教室的窗子近,离林荫路也近。最先吸引我的,是双杠的上法。如果我有足够的臂力,就可以像男生们那样,站在两条杠子中间,双手撑上去。可惜我没那么大力气,只好抓住一条杠子,悠起来,把腿放到另一条杠子上,左臂撑一下,右臂撑一下,再把身体翻上去。这种上法既复杂又难看。上去以后,就比较从容了。很快,我学会了双手不扶,稳坐在双杠上的方法——屁股和脚各占住一边。还有一些更复杂的玩法,比如在双杠上走路,这个我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我最拿手的是倒挂金钟——坐在杠子上,双脚勾住一边,把身体缓慢地往后放。那个动作非常舒展,就像卷心菜打开叶子。从那以后,我知道了任何事情都强求不得,越强求,越得不到;不求,反而得来全不费功夫。在双杠上,我终于找到了倒立的感觉。准确地说,是倒挂。世界颠倒了过来,随着我的身体晃动。我想让它晃得厉害些,它就晃得厉害些;我不想,它就静止。当然,这种时候,看静物是没什么意思的。我爱看人,由远及近地过来,从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一个部分的人。因为看久了,我能准确地估计出那个点,在那个点,人失去了脸,成为一团移动的物体。如果他站到我跟前,就只剩两只脚。可是当他站到我面前,他总会向我说话。这个人是我的父亲、母亲,或者同学。由两只脚发出声音,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了。
  我忘了说,那是个夏天,学校里放假了,没什么人。一吃完午饭,我就跑到双杠那儿去,这是我假期里每天的必修课。夏天,我穿着裙子,按理说,不该上双杠。但我忍不住。我喜欢在高处,让裙子里灌满了风;或者倒过来,让裙子像喇叭花一样盛开。还是那个难看的上法,我对着教室,利落地上了去。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在双杠上,听着热滚滚的蝉声,心情好极了,接着又玩起了老把戏,把卷心菜一样的身体展开去。可要命的事情发生了,叶子还没完全打开,我便被吓懵了。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一生中最致命的事件发生了。一双穿着解放鞋的脚凿凿实实立在跟前,脚上是穿裤子的腿,腿上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吓得丢了力气,展开的卷心菜叶子回不去了。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不是同学。这是两只陌生的脚。我看你天天在这儿玩。脚和腿说话了。我不敢吭声。是个和气的哥哥,年龄不大也不小。我不说话。脚和腿也不说话。脚和腿开始移动。远了一些。我可以看见他的腰部。他很瘦,稍息样站着,斜伸出去的腿不停地抖动。那种抖动让我觉得痒,像只手在腰上挠,我的腰反而有了力气,我唰地坐了起来。动作比任何一次都要快,都要漂亮。我听到那两条腿开始在蝉声里走动,他走到我对面,垂着胳膊松松垮垮地站着,像散了架子。再长大以后,我知道了这就是流氓,我才知道流氓都这个样子。那时候,我还小,我什么都不懂。除了小动物一样的直觉,我什么也没有。那年我十岁,梳着两条稀疏的辫子,偶尔有时候,鼻涕会溜到嘴边,我就用手背把鼻涕擦了去。当时,我感到两股清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更小的孩子,我就任由鼻涕往下流。把手藏在身后。同时,我下意识地把手挪到前面,把裙子在两腿之间放好。然后,又把手藏到背后。哥哥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记得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在玩啊。他和气地说。我没说话。我不敢下去,我当作自己躲在一棵树上,一下去,老狼就会把我抓住。我就那样穿着裙子坐在双杠上一动不动。在玩儿啊。他又说。语气慢了些。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不怀好意这个词是我后来学会的。其实当时,我可能什么也没感觉到。我只盯着他绿色的眼睛。想人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在玩什么呢。他说着,走近了我一步。眼睛更绿了。他说,把你的裙子掀起来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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