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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3期

安乐死(小说)

作者:陆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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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几天,我都没上学,他们似乎更愿意我留在家里,妈妈为此请了假,还自作主张替我也请了假。可我多希望能出去!哪怕透口气也好。真不愿意看到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看够了!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被允许下地。趁妈妈去买菜,我偷跑了出去。我径直跑到双杠那里。快开学了,校园里一片嘈杂,新生由家长陪着,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浑身焕发出喜悦的光。他们精彩的前程已经铺开,绝对不会注意到一个十岁的女孩孤零零地坐在双杠上。妈妈把我所有的裙子都藏了起来。我改穿了裤子。我感到哥哥会来的。果然,他在教学楼的墙角露了个头。过了大约五分钟,他大着胆子走了过来。我跟他说,我不去了。他没有回应。而是问我家里有几个孩子。我说一个。他的绿眼睛盯着我的裤子。他说,我喜欢你穿裙子。我心想,我也喜欢穿裙子。可我留了个心眼,没说。我看见妈妈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站在哥哥身后。妈妈一把抓住哥哥的手臂,流氓!妈妈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喊。你这个流氓!妈妈又高呼了一声。哥哥想要走,却死死地被妈妈拽住。这时,周围已经聚过来好几个人。他们把哥哥团团围住,哥哥的眼里流露出恐惧的光,他猛然间瞥了我一眼,眼神刀子般锋利,又像羔羊般可怜。
  坐在双杠上,我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看着妈妈把哥哥逼到墙角。妈妈一步步地前进,哥哥一步步地后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妈妈一边骂,一边从地上捡起石子砍向哥哥,石子打在墙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哥哥蜷缩着蹲在墙角,用手挡在头前,左躲右闪。而妈妈简直像魔术表演里的飞刀演员那么神气。她愤怒极了,由于动作幅度过大,衣服都险些被撑破。可最妙的是,妈妈手里的石子却像长了眼,在哥哥身边四散开花。哥哥吓得头都缩到了衣领里,事实上,并没有一粒石子伤到他。我看得简直有些入迷。围观的人兴奋地嗷嗷直叫,好像运动场里的观众在喊加油加油。有人挥舞着拳头,喊,打死他!打死他!更多的人沉默,他们把沉默付诸于行动,自发组成了一支捡石子的队伍,卖力地由外向里把石块传过去。石子在哥哥的脚边蹦蹦跳跳,越堆越多。
  妈妈背对我站着,从她的背影可以想见她脸上的表情。哥哥始终低着头。我从来没听过妈妈骂过那么难听的话。她似乎把我忘了,只顾自己骂着高兴。又骂又打大概半个小时,她才想起我,回过身用手指着我,脸却是对着哥哥的,她说,看,你把她毁啦!妈妈的话吓得我一哆嗦,我原来还以为没我什么事了。这下好了,大家像约好了似的,回过头来看我。我不由得又低下头去。并且感到这一低就再也抬不起来了。低头的刹那,我偷眼瞟了下哥哥,他竟然也趁大家不注意抬起头,他的眼睛里露出鹿般的恐慌,求援似的看了我一眼,这使我立即和他有了同谋的感觉。可他到底想说什么呢?周围的人看我看得认真极了,几十只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想从双杠上溜下去。可当时,妈妈指着我,大家看着我,他们当中有我熟悉的叔叔阿姨和同学,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但是,说实在话,即使有条地缝可以钻进去,我也决不会去钻。既然他们看着我,就让他们看吧。如果他们愿意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看个究竟,也随他们的便。可我多少要表现出尴尬的模样,否则我就会成为一个人见人恨的坏孩子。我懂这个!妈妈似乎留意到我的尴尬。妈妈打算收场了,她说,小流氓,你以后离她远点儿。要是让我再看见你。我就把你杀了!
  人群里传来比一群蜜蜂更令人厌烦的嗡嗡声,法律制裁他!去报案!不能私了!要理智!妈妈惊醒似的回过头,她刚才一定是气昏了,现在才发现后面居然站了这么多人。她奋力扒开人群,跑了出来。她出来得那么艰难,因为人群根本不愿意散开。妈妈拉起我的手,说,走。我才发现她流了一脸的泪,比我任何一次无理取闹的哭泣流得都要多。
  有时候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是个麻木不仁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从头到尾都没哭过,我从来也不感觉到伤心。反而很平静。我并不觉得这个构成对我的伤害。我最怕妈妈哭,尽管我铁石心肠,我还是感到妈妈所做的全是为了我。回家后,我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妈妈把爸爸拉到厨房,又哭了好久。一个劲儿地说,怎么办哪怎么办哪。这难道是个问题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可能更改,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不能更改的事吗。明天,我可以像往常一样,背起书包去上学。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
  那年我十岁,我还是太幼稚了。第二天早上,就在我要出门时,有人来敲门。两个警察叔叔站在门口,一胖一瘦,他们严肃地问这里是不是袁园家,他们听群众反应了一些问题,来调查调查。袁园就是我。这是我家。爸爸妈妈诚惶诚恐地把警察叔叔让进屋子,给他们倒茶点烟。还没说话,妈妈已经哭了,爸爸在一旁唉声叹气。我越来越不耐烦他们这种样子。我的同学王小亮游泳被淹死了,他爸爸妈妈也没哭得这么伤心。好像这比我死了还让爸爸妈妈难受。妈妈说,她什么都不肯说。这个孩子——实在太可怜了。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从进门起,警察叔叔们故意似的根本没看我一眼。他们问了问爸爸妈妈事情发生的时间经过,好像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这也让我松了口气。我又一次背起书包,打算去上学。走到门口被警察叔叔叫住了,他们说,袁园,我们想跟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心想。却不由地停住了脚步。他们把问过爸爸妈妈的问题重新问了我一遍,我照着爸爸妈妈猜测的答案复述着。警察叔叔皱起了眉头。他们抬眼看我爸爸妈妈,似乎在问,这是不是你们教的。爸爸妈妈抱歉地看他们,又鼓励地看着我,而我依然背诵着他们说过的话。他们突然恍然大悟起来,用商量的口吻对警察叔叔说,要不我们回避一下。警察叔叔没说话,默认了。于是爸爸妈妈谦恭地笑着,拿起拎包。他们似乎已经不发愁了。临走时,妈妈对我说,不用上学去了,我替你请假。叔叔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要说实话。于是他们就把我和两个叔叔留在了家里。
  爸爸妈妈走了后,屋里的空气轻快了许多。两个警察叔叔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胖叔叔把厨房里的暖瓶拿进屋子,给自己倒水。瘦叔叔站到窗口,双手插着腰,说,这里风景还不错呀。其实外面什么都没有。可能是他的心情好吧。在屋里走动了一阵,把屋里的陈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以后,他们才又重新坐下来,开始和我说话,
  叫什么名字?
  我纳闷,他们不是知道我叫袁园吗?我没吱声。他们严厉起来,不像刚才那样和颜悦色了。大着嗓门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袁园。其实说了也无所谓。我只是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问我他们明明知道的事情。年龄?
  我看得出他们讨厌我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可能因为我今天穿了喇叭裤和花衬衣。他们似乎越来越不喜欢我,也不把我当成小孩了。
  十岁。
  出生年月?
  胖叔叔问,瘦叔叔在记录。我无端地紧张,怕答错了。我可不想被认为是个说谎的孩子。我边想边说,说得很慢,可我还是说错了,把7月18号说成了8月17号。越怕犯错误,越容易犯错误。这条真理就是我在那时觉悟到的。我很快更正了口误。他们对我更不信任了,说,生日我们会去查户口本。我们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查就查好了。为什么不先去查了再来。可这些问题是多么简单啊。几个回合之后我竟然爱上了这些问题。我以为事情会在这种例常的询问里结束。就像老师问我,为什么考试只得了98分。我说,因为我错了一道2分的填空题。就这么简单。谁叫他问我这个呢?
  可是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渐渐复杂起来,两个叔叔盯着我,上下打量,问话时越来越心不在焉。他们问起我父母的名字、职业、两人有无矛盾,因为什么吵过架。这些我全能一五一十地答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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