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跟车手记(2003)
作者:王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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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0日早7:30至下午4:00
昨天晚上7点钟的时候,内弟打来一个电话,说往延安有一个跟车的机会,你去不去?
我心中对延安心仪已久,只是由于时间和金钱的准备不足而未能成行,现在用跟车的形式去旅游一番,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延安是什么样子,宝塔山高不高?想到这里,心中兴奋得砰砰(怦怦)直跳,凌晨2点的时候还没有睡着,而且早晨6点就醒了。
我大步流星地赶到内弟家,他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随身的衣服、食物和香烟(他这个人特能抽烟,出一趟车能抽一条烟)。我们俩简单地吃了一点饭,就出门找3路车。3路车直接开到鸡毛山,那里有制造海绵的工厂。
我们一出门,天就蒙蒙星星的下雨,到了海绵厂的时候,雨就下的有一点大了。南京跃进(车型)趴在场院里,海绵是昨天晚上装好的,共110包,货价将近4万元。多亏有苫布蒙着,这些商品才免于遭受雨淋。不过,苫布盖的并不结实,还要再固定一下,以免货物受损失。
对于捆绑货物,我显然不是内行,内弟就喊来厂的另一个打工司机——一个名字叫王增丁的人来帮忙,才把海绵捆扎得结结实实。内弟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填好路单,取出出门证,南京跃进1.5吨货车开始上路。那个王增丁正好搭车去武安市(县级市)去交养路费。他的经验是,把车辆手续办到县区,每年可以省2000多元的养路费。王增丁就坐在我的身边,他长得瘦骨伶仃,脸色发黄,一看就像一个受罪的人。我和他就在车上攀谈起来时,才知道他因为去年出了一场车祸,伤了元气。
武安养路费征稽处位于市中心,所以刚到外环路,我们就把王增丁卸了下去。内弟说,王增丁是1995年来海绵厂的,他来时开的是一辆新车,特能挣钱。有钱的时候,王增丁喜欢与人打扑克牌“拖拉机”(赌钱的方式),现在没钱了,日子紧张了,就抠门了。现在王增丁只能跑短途,一个月才挣二三百元,媳妇靠他靠不上,就只好在老家开了一个粮油店。
至于王增丁去年出的车祸,情况是这样的:他当时往武安阳邑去送货,正在超车,没想到对面猛开过来一辆摩托车,开的贼快,一点也不躲王增丁的货车,就迎面撞上了。结果开摩托车的当场撞死,坐摩托车的受了重伤。王增丁保护住现场,迅速向交警队事故科报案,经查,开摩托车的确为酒后驾车,但王增丁超车已经过中线,应该负主要责任。又因为王增丁他没有加入车辆保险,就判他赔款5万元,王增丁不服。事故科的人就说:“不服,就得逮捕。”王增丁说:“那就捕吧。”
就这样,王增丁进了看守所。在看守所中,他度日如年,外面的亲友抓紧活动,开摩托车被撞的那两户也松了口,达成协议赔款三万元就行,再加上找人吃饭请客送礼花的钱,也花了四万多块钱。
内弟说,只要是司机,或大或小都出过事故,一点事故也没有出的司机根本不存在。在我的词典里,就把内弟的话翻译为“只要是人,就肯定犯过错误,没有犯过错误的人是不存在的”。对于司机而言,只要有业务,全国各地都能跑到,可就是怕出事故,一旦出事故,定然人财两空;如果遇到恶性事故,那会让人一辈子都翻不过身。
从邯郸开车西行二十里就到了武安,过武安就是涉县;在武安和涉县交界的地方,内弟指着一棵老柳树说,上个月在这里见到一场假车祸,一群人抬着一口棺材,头上裹着白布,挡住了内弟的车,把挡风玻璃敲的梆梆地响,张口就要50元。内弟急了,说“你再敲,我就轧死你”,这时又过来一个说话和气一点的人,说“那就少掏一点,十块钱吧”。给了10元,才放行。
内弟说,这些年跑车遇到抬棺材要钱的事情多了,其中有真的,但是大部分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人哭得泪唧唧的,从嘴里出来的话都是求人的;碰到假事故的主儿,尽是唱红脸白脸的把戏。对那种真实的因为交通事故逃逸的受害者,事主抬尸拦车要钱,交通部门和政府也没有办法。听内弟这样说,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天一直下着雨,看起来,这次出行不顺。汽车开到涉县城,过了清漳河大桥,就往前挪不动了,我们遇到了司机最难受的事——堵车。过去就听人说过,在涉县这一段最容易堵车,看来这一次是真格遇到崴泥事。车堵住以后,开大货车的司机最老实,一动也不敢动,两辆货车之间还要保持一定距离,倒是小轿车见缝就钻,像个泥鳅。别看这些几十吨重的大货车平时开起来耀武扬威,现在趴在公路上就像个乌龟。车队不动,那些对于堵车有经验的司机开始在驾驶室打扑克。内弟对于这一段路的堵车有经验,说:309国道的这一段最容易堵,堵的最紧的源头地方就在山西黎城下湾的地方;这条车队最少得堵15华里长。天哪,如果可以登高俯瞰,15华里长的车队也是一个壮观景象。
我在驾驶室是坐不住的,就在车队旁溜逛,看到大部分司机们对于堵车有准备的,他们带着吃的、喝的,还带着象棋和扑克来打发时间。我是一个文人,对于这些不感兴趣,就在车队边溜逛。因为车队长龙的两旁都是高山,这些山啊,树啊,云啊,都是在城市里没有的,也是无法享受到的。
在车队边穿梭的还有当地的农民,他们或者骑着自行车,或者骑着摩托车,携带着方便面、鸡蛋、火腿肠等等,带着白开水,叫卖。因为这里经常堵车,就形成了一个新的产业,即是游动卖饭。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宁愿这一带经常堵车,就可以把生意一直做下去,听他们说,这里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堵车,已经堵了一天一夜了。
虽然堵车,车队并不是绝对不动弹,每隔二十分钟,还是往前挪一点,到下午4:00左右,我们的车位已经挪到神头乡响堂铺附近。在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129师在这里摆过战场,我虽然不懂军事,但是,也能看出来在这中间低两边高的地形,绝对是打伏击战的好地方。当年,刘伯承、邓小平首长摆的这个“布袋阵”,把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打的人仰马翻。现在,沾了内弟的光,总算是在现场看到了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夜10:00至次日凌晨2:00
堵车仍然在继续,车队以每小时10米的速度往前挪。
内弟今年39岁,精力正旺,他已经开车18年了,但是最怕堵车,一堵车就犯悃(困),所以就抓紧时间在车座位后面的“卧铺”睡了;每到汽车往前挪动时,我就叫醒他;汽车挪的不快,他也睡不好。前面有的汽车司机睡过了劲,后面的司机就不管,饶(绕)过他,往前挤。凡是稍微小一点的车(比如三马车)就耐不住性子,有一个邯郸老乡(两口子)开三马车往屯留县送玻璃,就急忙往前窜,没影了。内弟怕交警罚款,不敢往前挤。
迎面一辆辆的重车从黎城方向开过来,这就给人一种信心,堵车问题总会解决的。我们问从上面下来的司机(司机行话,称山西方向过来的汽车为“下来”),说是在两省交界的地方的路不好走,白天修,晚上放行。
夜很静,仍然有涉县老乡在游动卖方便面和鸡蛋,叫卖的声音传得很远。车队的大灯明明灭灭,很是别有一番滋味。深夜12:00,车的长龙终于有了小的突破,一下子前行了2华里。1:00,又突破一次,往前行进2华里。这样就基本上接近了那个堵车的“瓶径(颈)口”。
2:20时分,终于开到了堵车的“瓶径(颈)口”。虽然是深夜,往四外看看,朦朦胧胧地看清楚这不到1华里的路正在修着,由于下雨泥泞,基本上形成了单行路。汽车在这一段路上就像蜗牛一样爬动,所以不堵车才怪——这一段路全在山西的黎城境内。
汽车进了黎城,不久就上了东阳关,在河北和山西交接的地方,有不少这样的关口,比如“娘子关”、“平型关”、“峻极关”等等。从东阳关下去,就到了比较平坦的公路,由于堵车堵了10个小时,内弟的心情一直不好。现在终于到了平坦的路,内弟就把汽车开的飞快,忘了汽车上装的海绵是超高和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