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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4期

诗歌专辑:新千年诗歌精选之六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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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低首劳作的人,把远远的天空当作誓言
  在认真地刺绣着大地
  
  在我的一生中,有这样一个黄昏
  和你一起走在这大堤上
  风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们
  被脚步声惊动的麻雀,像雀斑那样点点飞起之
  后
  留下了那些沉默的芦苇
  当走到大堤拐弯处,在这小岛荒凉的肘部
  江面的落日已成为世界的中心,巨大的寂静
  
  夏天过去
  
  经过两个月多雨的天气
  我的园子里静静地长满了草
  闷热就要输给清凉,这我知道。
  我一直在写着献给千里之外的江心洲的诗
  分行的每一天过得一模一样
  仿佛这是一场永远也治不好的感冒。
  身在忠厚的齐鲁,心在妩媚的江南
  过度的思念使我看上去有点衰老
  而夏天就要过去了
  这个夏天过得多么不易
  过去了又会怎样,无从知晓。
  小风穿过一棵楝树吹进绿窗纱
  我依然摆弄盘和碗,做着我一个人的饭
  心也像这风那么低低的,可为什么还那样迢
  遥?
  
  路也,现居济南。
  
  毕业证、身份证、发票、刻章……(外三首)
  胡续冬
  
  张三砸锅,李四卖血
  王二麻子的爱滋病老婆
  还在陪客人过夜。只有俺
  过得排场,戴墨镜、穿皮鞋,
  尿尿都尿在中关村大街。
  
  “毕业证、身份证、发票、刻章……”
  
  安阳的收破烂,信阳的
  摆地摊。就数咱南阳的
  敢摸北大屁股,吃
  豹子胆:黑压压聚成一团
  堵南来的车马、北往的客官。
  
  “毕业证、身份证、发票、刻章……”
  
  办公小姐一枝花,撞在身上
  软啪啪,撞到兴头上不过是
  一顿臭骂。学生妹子白花花,
  白得不敢蹭一下。俺想起
  当年的三妞,现在已是狗娃他妈!
  
  “毕业证、身份证、发票、刻章……”
  
  今天生意特别好,一麻袋文凭
  一挎包发票。凉皮吃了个饱,香烟
  嘴上叼。倒霉的是碰到个找俺扯淡的
   博士娃,个头小、嗓门高,
  便衣一来就用家乡话大叫——
  
  “毕业证、身份证、发票、刻章……”
  
  川菜馆
  
  在雪地里把疼摔完了,
  他们又去吃水煮鱼。
  二锅头拌呼哧呼哧的嘴边风
  往肚子里送某人的生日。
  
  还有辣子鸡,小肉块堆起来,
  没盐味地呆立于满盘的
  黑红黑红之上。我抗议!
  
  这是对川菜的妖魔化。
  这是辣椒的丰富的辣的灵魂的反面。
  这是花椒的文革,打倒了麻。
  这是狗日的胃在北方瞎晃荡。
  
  从他们没夹住掉在地上的
  一只鱼眼睛看过来,我几乎
  没动筷子,筷子自己在吃。
  
  那背井离乡的筷子甩开两条
  没长汗毛的细腿,在肉里
  奔跑。它累呀!烦呀!不舒服呀!
  我乐得看窗外的交通憋坏了老干部。
  
  他们也叫我喝。我反令他们
  关注老板的脏儿子,三岁的声音
  叱咤于一屋子的坏人中。
  
  锁匠
  
  他浑身上下长满了
  锤子、老虎钳和小角度的
  力气。很快,被笨蛋小偷
  撬了一半没打开也让我打不开的锁
  
  死在“咣当”一声上。
  
  他还要让锁活过来,
  咔嚓咔嚓地活。他咔嚓咔嚓地
  把锁里面的金属玩意搞得
  很老实,搞得很愿意
  对付小偷一类的坏名词。
  
  十年来,我这是第三次
  请他来修锁了。我们就
  可供临时关心的问题交换了意见,
  不局限于校园治安、房产科,还包括
  我乱糟糟的学历和他
  
  结婚五年还没生下任何东西的
  漂亮老婆。他的小眼睛冒着
  鲁迅的火,坚信是这个学校的风水
  断了他遥远的、安徽无为县的香烟。
  我表示无能为力,并以他
  
  精湛的手艺吹捧他的生计。
  他也挥动笑声里的工具,迅速
  为我修理了一下他认为不太牢固的
  我的前途。正要致谢,我听见
  他和他未成形的儿子“咣当”一声走了。
  
  战争
  
  电视里,我看见一个伊拉克小孩
  头部被炸伤,在医院里
  号啕大哭。白纱布底下,是
  焦黄的小圆脸,塌鼻子,大眼睛。
  我和妻子几乎同时发现
  他和幼时的我十分相像。
  在摄于1979年的一张照片上,
  同样有着塌鼻子和大眼睛的我
  在为重庆郊外一只桀骜不驯的蟋蟀
  而哭泣,焦黄的小圆脸上
  挂着豌豆大小的泪珠。
  那时,我的父亲在广西凭祥附近
  一处设在榕树树洞中的
  战地指挥所里,一簇仇恨的火焰
  正从另一些塌鼻子、大眼睛孩子的父亲手中的
  火焰喷射器里跃出,要去
  吞噬他的左手。几个月后,
   我看见父亲布满胡须的陌生的面庞,
  吓得一言不发,躲在了母亲身后。
  而现在,我听见那个伊拉克小孩
  正用阿拉伯语呼喊,字幕上的汉语
  清晰地打出——“爸爸!爸爸!”
  
  胡续冬,现居北京。
  
  特写(外三首)
  魔头贝贝
  
  在火车上有人睡着了有人
  睁着警惕的眼睛;
  疲倦像黑夜
  笼罩着整节车厢。
  两个吸毒的小姐从厕所被揪出来了
  低着头,眼光
  往两边瞄了几下
  又瞄了几下
  头垂得更低,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灯光在窗外一闪而过,一闪而过。
  一个乘警背着手,板着脸孔,扫视着大家,走过
  去了
  好像他是我们的主人
  好像他掌握着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和命
  运。
  终点是北京,那里艺术家很多
  从高处看,人群似乎是蚁群。
  
  镣铐
  
  1
  暮霭中落日心有不甘,坠入
  黑暗的遗忘里。
  窗帘无声无息拉下来,灯光
  次第亮起来
  不为人知的痛苦和麻木。
  晚间新闻说本·拉登可能拥有核弹。
  这儿是个小镇,我每天吃饭
  偶尔掀开棺材盖子
  向外张望。
  
  2
  有时候我感到我是一块血肉的砖
  被砌在办公大楼的最底层。
  喝大了踢翻酒吧的桌子,摔杯子,浑然不知。
  网上有人亲切地称我“贝贝”我很温暖。我不认
  为
  我是诗人我认为
  我是死人。
  蚯蚓在地下吞咽泥土,那寂寞的食物。
  
  田野散步归来
  
  等待就是往空杯子里倒空气。
  无所事事的人,相对于忙忙碌碌的人
  多么无耻,但掌握着一种
  薄暮时旷野静静的苍茫的力。
  狗在看不见的地点吠叫,像几粒萤火虫
  把黑暗烫了几个小窟窿。我们开始返回并
  
  顺手点燃了路边堆放的玉米秸杆——
  当走了很远再回头,火焰早已熄灭。当我们
  回到家,各自脱各自的衣服,搂着各自的老婆。
  当我们睡去月亮
  瞪着我们各自的窗口。
  
  某夜
  
  画室里响着悲哀的“碎南瓜”
  像刀子割喉咙——慢慢割。
  老丁在竹凉席上呼呼大睡。
  酒气缭绕。
  他脑袋里恐怖的梦,使周围的空气颤抖
  像一袋尸体投进湖面。
  
  魔头贝贝,现居河南南阳。
  
  山中(外三首)
  辰水
  
  在空旷的山中
  人不过是一棵卑微的小草
  面对满山的坟茔
  和那些低矮的墓草
  我不知他们能否在这里活上千年
  
  如今父亲活在了这里
  父亲的上面是祖父
  再往上是老祖父
  多年之前的他们依次诞生
  并活于世上
  多年之后的今天
  他们又殊途同归地活在了一起
  
  祖父因为瘫痪
  父亲缘于肺癌
  将来我也要患上某种顽疾死在这里
  我知道我们在世上不过是短暂的相聚
  正如说,世上千年,山中一日
  
  穿堂风
  
  父亲被放在堂中央的小床上
  他的肉体那么轻盈
  好像随时都会因失掉重量飞起来
  这时有风轻轻穿堂而过
  吹起他那鬓角上早已泛白又枯干的头发
  这些早已被我司空见惯的白发
  如今夹杂在众多的黑发中间
  显得格外眩目刺眼
  此刻我无法关心自己内心的痛苦
  母亲和弟弟他们内心的痛苦
  我只在乎那些穿堂而过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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