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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6期

作者:小 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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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丁小彬穿着单薄的夹克衫和牛仔裤,逼近高炉,眼尖的工人就冲上去连喊带骂抓他。大家谁也没有料到,丁小彬突然挣脱开拽扯他的工人,小跑几步,纵身一跃,跳进沸腾的高炉内。亲历此情此景的几个工人惊得眼珠差点掉出来,他们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快拉闸,快拉闸,有人跳进高炉了。”
  三千八百度的高温呀,焦炭、铁块,转瞬都能化为液体,何况一具肉身?几乎是毫秒之间,丁小彬就融化于火红色的铁水中。拉闸,还有什么用?
  那炉铁水因为冶炼时间不足,成了一锅废品。不得已,只得重新回炉熔炼。丁小彬的生灵,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熔过一回。
  事发的第二天,小崔就不再来上班了,她的家人替她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她再一次去了天津,并在那里找到了工作。一度围绕在我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一个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一个彻底远走了,而我,生活依然如是。
  死去的人,很快被活着的人遗忘,时间是抹消一切喧哗与嚣攘的良方。不到半年,厂里的人便很少提及丁小彬的名字了。只是,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看出铁时的钢花四溅,我曾经无比热爱过的、喷涌而出的红色瀑布变得狰狞可怕,如同野腥的血,厉鬼的眼神,死亡的花朵……
  
  四季的轮子旋转着,十年的光阴过去了。我们的工厂早已停产,我也办了内退。我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再婚对象,至今仍然单身。现在,我在一家超市做清洁工。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外省工作。长大后的儿子懂事多了,他体谅怜惜我这个母亲。每次回家都来看我,并且,给我很多钱。我喜欢工作,我愿意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妇女。这让我感到踏实,安稳。儿子给我的钱,我都存着,准备等他结婚的时候,送还给他。
  那天,我无意中经过一家名叫“梦芭蕾”的美容美发店,忽然听到有人喊“徐姐”。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冲我微笑。我惊讶极了,原来喊我的女人竟是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小崔。小崔现在也三十多岁了,身体微微发胖,装束非常时髦,一头飞扬的卷发,紧身的乳白上衣,长及脚踝的灰色裙子,脚上套着今冬最流行的白色短靴。
  “徐姐,你不认识我了?”
  “是小崔吗?你不是去了天津吗?”
  “去年就回来了,我在这儿开了一家美发店,现在增添了美容项目。”
  小崔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执意要给我做个发型,她说:“徐姐,你个颜色吧,就弄个紫色的,你这个年龄个炫丽紫最好看,显得年轻。”
  我被她不由分说地按到椅子上。是的,我的头发乱七八糟的,也该修理一下了。望着镜中的自己,再看着身后的小崔,我感慨万分,时光差不多把我们改变得面目全非。我问:“小崔,结婚了吗?”
  “结了,孩子都有了。”
  “儿子?女儿?”
  “女儿。”
  见到小崔,好像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她可能也和我一样吧。只见小崔动作麻利地拆开我用发卡胡乱扎在脑后的长发,用梳子小心翼翼地拢顺,又把头发喷湿,娴熟地把头发削短削薄。她做头发的神情专注、认真,似乎想躲避什么,又像刻意抓住什么。我是女人,我了解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微妙心理。
  我忍不住开口:“小崔,我一直都想说,丁小彬的事情不能全怨你。”
  小崔的胳膊明显抖动了一下,她的手指尖深深地摁进了我的肩胛骨。她说:“徐姐,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说。”
  
  小岸,作家,现居山西阳泉,曾发表小说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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