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我是一位女性艺术家吗?
作者:崔岫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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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瘦削,很文雅,一身灰紫色调的休闲上衣和裙装,脸很净白,与她相比似乎显得很缺水,她背个休闲包,坐在那里掏出一本书,她们就这样坐着,她一直看书,她偶尔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是一个胖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脸饱满得像那个女孩啃的苹果,她的表情很紧张,似乎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她的手指很神经质的在不断地搓动,尽管她的表情好像没什么。
她和她在耳语,这使她的脖颈的曲线显得很好看,她一脸的会意的秘密的隐私的笑,她们的身体及她们衣服的气息,传递着土豆、白菜的价格,两个发福的中年女人。
她和她,还有她们以及她们以外的她们。
她看着她们,每天,在地铁里。
她,又一个她坐在那里,冲着他莞尔一笑,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之后便陷入一种自我的滞幻的无人状态,她不断地清理自己嘴上的干皮,一分钟到二十几分钟,尽管旁边的人在翻动报纸走来走去,尽管人越来越多,直至她最后被遮挡掉,但在偶尔的车厢晃动中,还能在缝隙中看见她撕皮的手和脸的部分。
这些都是她闲得无聊的半个月的镜头积累,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在偶然中期待着某种来自生活的属于艺术的必然。在地铁里,是镜头里的。
她常常在最后一班地铁时从四惠站回家,已是午夜,天桥上游晃的如夜的幽魂,的士已经变得很小心,在这没什么人拦车的路段,远远 停下张望,并判断人数后才决定是否载客。
二十几盘的带子,她不断地循环往复地看,放一段时间,再不断地循环往复地看。她决定要她,不断地撕嘴上干裂的皮屑的女人。她将她放慢、再放慢,按着自己心理的节奏,一小时、二小时、三小时,这似乎是一个很合适的节奏,在她看来。
展出了,第一次是在远洋艺术中心,大投影上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嘴上的皮屑如碎纸片般脱落,被放大后惊恐疑惑的眼神传递出一个女人进入假想的自我状态时的恐慌与不安,尽管有的时候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停被揉搓的嘴在此刻会传递出什么?画面几乎在静止间运动着,这对观者的心理是一种挑战。她是郭小姐,她说她只看了十分钟就快要崩溃了,她能体会其中的女人的某种窒息感,她认为这是一个好作品,甚至超过《洗手间》。她会意地笑,这是一个有阅历的女人,更有深刻的艺术鉴赏能力和从事艺术工作多年的经验,她不怀疑她。
这之后这个作品被不同的数人看到,在各种展览的地方。也有的是在她的工作室里。
他来了,来自法国的策划人米先生,还有他,来自美国的艺术评论家——她给他起的中文名字叫老枪。在她的工作室,他们是看这个作品最长时间的人,也是最认真的两个人,他们整整看了一个小时,他们肯定了她的睿智和深刻,同时他们觉得她是一个幸运的艺术家,非常非常幸运,是受了上帝的眷顾,才能拍到这样的镜头,否则会让人怀疑这是角色扮演的。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她的一个朋友,看了素材带子以后,就竖起拇指,为这个镜头,为她二十多分钟一动不动地坚持不被镜头里的任何变化而干扰。
之后这作品的光盘流传在不同人的手里,媒体、策划人、评论家、从事艺术理论研究的学生,他们传播、推介、评述它,他们给了她很多的支持和帮助,她很感激他们。
她来了,她是她的好朋友胡敏,她带着她的很有名的男朋友诗人王家新还有她的女朋友一个戏剧导演。他们知道她的作品及一些传闻,他们想看到更多她的作品,他们看了她的大部分作品,她的作品让这位诗人思绪涌动,谈了很多,那一晚他们都谈了很多。这之后王家新撰文三千多字,评论她的作品,这是王家新为数不多的艺术评论文章,这个诗人很少写这样的文章,是因为没有什么作品可以打动他。
她也很高兴,又多了几个志趣相投的新朋友。
她就是她——崔岫闻。她用第三人称写自己,是因为这样的感觉更客观一些,有的时候回头看自己做过的事情,就如同看别人做的事情,那样感觉更好。
因为自己常常回头看自己的时候有些不确信,那是我做的事情吗?就像看我以前画的画,我常常问自己,那是我画的吗?是真的吗?
崔岫闻,艺术家,现居北京。主要作品有油画《玫瑰与水薄荷》系列、DV艺术作品《洗手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