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我是一位女性艺术家吗?
作者:崔岫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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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稿函
鉴于您近来在艺术方面的探索和已经取得的成就,《当代美术家》希望和读者一起,在一个宽泛的文化背景下,分享你艺术生涯的心路历程:从接受学院的传统训练,到对外来思潮的借鉴;从意识形态影响的消解,到契合当下的时代语境;从对主题、图式、材料的多样选择,到个人风格的确立;从面对现代艺术展览机制的建立和艺术市场的冲击,到受到更加复杂、多元的社会综合因素的影响……在你的艺术道路上,面对上述种种所做的应对,仅仅是出于个人的选择,还是与女性的身份有关?性别对你的艺术创作而言,是否具有重要的影响?你认为自己是一位女性艺术家吗?你怎样认识“女性主义和女性艺术”?等等……希望通过您对自己标志性的艺术创作、以及对你的艺术生涯有着重要影响的偶然事件的回顾,讲述那些隐匿在作品背后不为人知的真实细节和生动故事。
——《当代美术家》
我是一位女性艺术家吗?
首先我是一位女性,其次我从事艺术创作工作,这样结合起来说我不可能不是一位女性艺术工作者或女性艺术家。可是这么多年的艺术创作过程中女性的身份对我的创作有何影响,我似乎是没有特别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我本身就是一个女人,我的视角、我的经验、我的判断、我的观念都负载在雌性的生理特征的躯干上和雌性的脑部结构里。如果从一个女性身份的特殊性来讲,我想我是一个最大的受益者,因为给我带来了太多荣誉、机会、事件的作品《LADY‘S(洗手间)》就是在女性的洗手间里拍摄完成的,我想这是一个男人们很陌生和难以进入的惟女人所有的公共空间。而我这个作品的完成,从想法的萌动到观念的形成并没有过多地考虑女性身份的问题,而是觉得如何能够完成一件艺术作品,艺术是第一位的。
女性主义和女性艺术这两组词汇也是近些年来关注女性生存状态和生存空间的人们常常提及的。其实这是两组不相干的词汇,不一定要放在一起理解和比较。女性主义是一个理论性的词汇,很抽象,属于文本范畴,它可以单纯地在一个身体构造内成为一个体系,这个身体可以不分男女。而女性艺术是一个动词范畴的词汇,女性艺术需要视觉经验鉴别,是女人做的作品。其实还有的情况下有些人会把这两组词汇捏一块说成是“女性主义艺术”,但我觉得女性主义艺术也不仅仅是女人的专利,如果单从理论的角度理解男性艺术家也可以做女性主义艺术。只有女性做的艺术是属于女人的,可以叫作女性艺术。
艺术是随性的,随性情、随性别,艺术原创的萌动阶段是不应该掺杂任何功利色彩的,其实在艺术的原发阶段、直觉阶段或概念阶段,性别特征是不起作用的,只是在艺术的行为结果出现时,人们往往才要追溯源头,一定要有一个恰当的解释,来符合某种理论范畴,就像女性艺术一定要找到女性主义为依据一样可以有所说辞。
艺术就是艺术,艺术有自己的范畴、空间和轨迹。艺术本身应该是抽象和无形的,只是有人做了,才赋予艺术有形,有形式的存在。
女性身份、女性艺术、女性主义……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有关创作
摄影是我艺术创作的手段之一,我的艺术创作并不固定在某种形式上,当然,总的看来影像作品多一些,也许是这种形式所承载的内容比较适合于我的表达。
常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从油画转向摄影、影像?疑问的语气及眼神中似乎我一定要有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才对,而这对我来说似乎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创作的需求来自于心灵的支配,也带有某种思考过后的痕迹,落到某种承载的形式上就是一个路径的选择,哪个最捷径、最合适就用哪一种方式,这似乎是一个本能的选择,不需要思考。而摄影作品也是一样,我的摄影作品并不是很多,是因为我比较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不强迫自己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有需要摄影表达的题材就做,没有就不做。
创作在技术上对我来说越来越简单了,而在概念上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因为总想超越什么,实际上超越自己是最难的,而人一生所做的事情就是在不断地超越自己。
当我的才华和观念到了某种层面的时候,我说的话、写的文字、做的作品都是同一水平的,无论做多少件作品,也只不过是形式的不同而已,阐释问题的高度并没有提升。所以对我来说,某一阶段由于好作品带来的赞许、展览或愉悦感,实际上对我来说含有一种非常不安定的安全感,我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怎样的超越现在的自己,因为躺在现有的一切荣誉和感觉里就等于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欣赏杜尚的才华和创作风格,他的作品不多,每一件都力图对自己有一个超越,否则可以二十年不做作品。而我们现在还期盼着量变产生质变的外在的假象诱惑,其实心里的质变是最最真实的,因为它需要的元素太多了。
前几天我刚刚体会到了“触类旁通”的真实感觉,是在日本的第十一届国际行为艺术节上。以前这四个字对我来说是一个间接的书面语言,当我用我的身体碰触到行为艺术的时候,得到了各国同行的赞许。我知道艺术是相通的,这是一个公共的概念词汇,是一个间接的评判标准,而真实的感受和体验只有在自己的行动及实践中才能感受到。我快乐,因为这份感觉惟我独有。
我热爱艺术,但在他面前我并不是一个好女人,因为对他我从未有过从一而终的心理。
关于《洗手间》
(一)拍摄
这是一个给我带来了太多荣誉、机会和事件的作品。它所带来的震动是我始料未及的。不是我不能确定自己和作品的深度,喜欢把事情做的很到位是我一贯的思维方式,其他的就由别人去说吧。
1998年正是世纪女性大展之际,当时我们四个女艺术家刚刚宣布成立了塞壬艺术工作室,有位中国的收藏家看过我们的作品后,决定收藏我们每人一幅油画作品,也是为了给我们工作室做宣传,所以我们给买家的价位很优惠,收藏人为了表示对我们的感谢,请我们四个人去了当时北京最豪华的夜总会,旨在让我们看看还有很多女人和我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集跳舞、陪酒等功能于一体的豪华夜总会。
出于职业的习惯,我喜欢四处观察。收藏人似乎很熟络这里的关系,带着我们转了楼上楼下的每一个空间,像是旅游观光。我当时的体会是自己看到了地狱里的天堂,魅影婆娑,幽暗中被营造出某种带有幻觉的光亮。那里的小姐非常的妖娆、漂亮,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围绕着我们,像是一个舞台、一个剧场,眩目的灯光、震耳的音乐,如影穿梭的美女,金发、高鼻、褐眼的男人们,偶尔也会有金发碧眼的女人们。
舞池里全部是婀娜摇曳的女孩,男性围坐在舞池外面的座位里,身边也不乏三两个女子把酒交欢,那种肆意的挑逗与被挑逗的推杯换盏的应酬,目的是各取所需。舞池里的女孩尽情地展现着自己的性感和风情,那感觉就像是跑马场里等待被挑选的种马。
现在看来这已经是常见的场景,似乎电视剧、电影里偶尔也能看到的镜头。
但是真实毕竟有真实的震撼力。
所有的空间都转完了,剩下的就该是我们自己推杯换盏、饮酒作乐了。作为一个参与者、观赏者、侦察者的角色,每个人都各取所需,我需要什么?这是我现在想的问题。而当时只是鬼使神差,冥冥中我去了洗手间,那是我惟一没进去的空间,而我当时并不需要上厕所。
这是一个新世界,相对于幽暗的舞厅,真实、残忍、不忍目睹。这是一个公共空间,相对于全体女性,而此刻这个空间的功能已经完全被异化、延展,入厕这个绝对功能已经降低为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绝对地认为这个空间惟她独有,她可以在这里肆意地做着一个女人在自己私密空间做的所有的事情,而视她人的存在如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