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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2期

平反日记(1976—1978)

作者:王宏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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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吃完简单的年饭,我独自走向田野,望低垂的灰淡的天空和黄褐色的土地,我想到古往今来人类的命运,积习又开始抬头,不禁吟诗三首:
  一、天涯芳草碧,海曙日鲜红。何须鸣鞭炮,春色自来临。
  二、塞上山将秀,岭南花欲红。青空写雁字,笔笔报春情。
  三、太古深一寸,人生过一年。有人登云翼,有人坠狱边。当此元春日,思之亦惘然!
  此日,我思念罢官的陶潜、被贬的苏东坡、被冤杀的岳飞和袁崇焕。这些伟大灵魂,他们昭示着人类的命运,心里有着他们,就会有一份寄托,有一份情怀,有一股力量,我还要坚持着、固守着,我的家园、我的理想!
  
  3月17日晴
  给韦野(当时《河北日报》文艺部主任)同志寄去六篇散文、六篇杂文。3月14日接到韦野同志信,同日给李敬娜去信,并寄去长诗一首《雷锋之歌》,近二百行。
  
  3月18日晴
  下午到县政治部,见王维清、王萃两同志,他们说材料都弄齐了,称赞公社干的不错,两天后可报上来,月底可办完。李希福同志表现非常热心,总欲来村督办,出人意外的表现,一想也通。
  渠口公社孙小营村李华因给村支书提意见,遭受到凌辱捆绑,妻子亦遭吊打,王维清同志和公社联系,公社书记还嫌县里给饭吃,真是岂有此理!王维清同志和公安局联系,让他们出面干涉。
  
  3月20日阴
  今天上午李希福同志、王维清同志、王萃三同志,下午又加上张士清同志,共同来村督办,帮助解决我的成分问题,直到晚上七点多钟天大黑才走,领导的关心实在温暖我心,但是不知结果如何。
  
  3月21日晴
  今天早晨,我到赵丙瑞家去问,她还在被窝中,闭着眼不愿睁开,好像没睡醒。好一会睁开眼,她说,昨天一天没什么结果,她说纠缠在几个文件上,对几个证件嚷嚷半天,看来证件没问题,但是没让村里拿意见。究竟隐藏什么问题,叫人心里不安。
  回家一说没结果,三弟垂头,妈妈叹气,全家像没魂一样,本来前几天说得好好的,这次又泡汤,实在不可理解。当然,当希望渺茫甚至破灭时,有人禁不住打击,可能杀人、自杀、发狂,这是心灵没有力量、眼前看不到希望的表现,我担心这样下去要出事,根本原因还是落实政策无能、无力造成了家里一片阴暗,但是,坚强的人将因此受到锻炼。我有时听到三弟的发狂的绝叫和妈妈绝望的叹气声,像万箭钻心一样痛苦,它逼人去死亡、去拼命,但是我努力镇静自己,宽慰自己,这是极大的磨炼呀!我丝毫不能表现沮丧和消极情绪,我要永远说有希望的话,并给每个人指出美好的前途。
  但是,家里的阴沉的绝望的情绪确实对我有极大的影响,我头脑有时麻木,身体有时疲惫,忧伤的暗影有时飘过心头,这是这个时代给我的创伤,是阶级斗争的烙印。这将鞭策我、刺激我奋斗、前进。那些抗拒政策落实的人是党和人民的自觉或不自觉的敌人,我有理由渺视他们、鄙视他们,尽管他们花招耍尽、诡计频施,他们还是要失败的,因为人类社会就是这样发展来的。
  表面看来我是孤立的,但是我代表人民,代表真理,我本人和我的家庭都没作任何有害人民的事,我向党和人民自觉地说实话,我的希望、我的信心在这里!
  
  3月22日晴
  早上到县委政治部王维清同志办公室,他谈了前天去的经过。据说所有党员一个不落都参加了,其中有一个很强硬的小集团,坚决维护“四清”原结论,以至和李希福吵了起来,李希福义正词严地批评他们。上午未能解决,下午又加上张士清同志,先学45号文件,又学划分成分的政策,还学了土地法大纲,但是这些人不管政策和事实,坚持四清原结论,并且诬告王、李二同志给地方翻案。王同志最后说凡是错误的案必须翻,翻到底,这就是共产党政策的优越性的体现。成分案有两种,划高的要划回来,让其归队,还有一种是钻进人民阵营里的真正的阶级敌人,并且一贯和共产党作对,这样的阶级敌人必须揪出来。王洪仁的房子、地明摆在这里,县委为慎重起见,三番五次地调查,我作为一个党的干部,对此案负全责。而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阻力?这到(倒)让我们思索了,为什么?连当时负责划分成分的李希福同志都几次承认了错误,难道你们的水平就这么高?落实政策是党中央提出的重大战略布(部)署,王洪仁的案子是党中央抓的,是三级书记抓的案子,我们必须彻底落实!给大家思考的时间,不希望某些人为了个人情绪犯错误。王同志说完后,不少人低下了头,他们一行人踏着夜色回家。我为他们的热心、苦心而深深感动。
  王同志说过几天还要去,尽量和他们统一意见,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我说他们不和上级统一怎么办?王同志说我们也会有办法,但是我们不愿看到那种情况。
  我既感谢王维清同志他们的好心,又感慨颇多:当时那么草率阴险地把人打入敌人阵营,现在要费多大力量、浪费多少人力、物力,还要在多少人心上造成伤痕呀!真是得不偿失!
  
  3月27日阴
  几日中在痛苦的等待中渡(度)过。妈妈叹气绝望,三弟愁眉苦脸,全家脸上都有阴云。这真是悲剧人生:善良无辜的人在受着折磨,并且在互相折磨,母亲、三弟在残酷折磨父亲,父亲几近于麻木,他每天沉默不语地干这干那,任凭家人的指责,我从来不指责父亲,这不是他的错误,在全国有多少这样的家庭在受着煎熬,在互相折磨,前两年西店村有两个地主子弟残酷地杀死自己亲生的父亲,因为父亲影响他们搞对象。这两个残忍的畜生竟未被判死刑,这真是促人作恶。三弟发脾气有一定理由,他搞两个对象都因成分问题吹了,我也有几个崇拜我的姑娘,因为成分问题,从不愿和她们谈婚论嫁,这是生命的巨痛,可能也是我奋起抗争的原因之一吧!
  划成分后的十二、三年来,一个原来很和睦的家庭变成苦恼和忧愁的院落,每天争吵、埋怨、叹气,绝望的、悲观的气氛笼罩着过去温馨、文雅的院落,只有我的沉默和忍耐才抑制了战火的爆发,我有时都惊讶我的沉默和忍耐才能,家里人却毫不怜悯。我平生不会诉苦,因为我习惯了听别人诉苦并为别人缓解痛苦,我觉得我比别人到底强大一些。但是,过分的忍耐就成了疾病,我的头脑的抑制功能已经大于兴奋功能,我变得过于理智、过于冷漠无情了,对于别人感兴趣的事,我往往淡漠无闻了。我知道这是生命的巨痛造成的悲剧,长此以往,恐怕要发生悲剧。我应该努力摆脱这种病症,从家庭利益中超脱出来。本来我上告中央,开始是为父母、弟妹和我自己,到现在已经成了社会问题了,我真想像陈健一样独善其身地自我奋斗,现在已经不行了,我只能把这视为追求社会公平的起点了。
  屋外有弯弯的月牙,向人间洒下淡淡的光辉,我在窄小的院落来回漫步,叼着烟斗,皮鞋的脚步声在静夜发出惊心的响声,这每一声响都重重敲在我的心上,把心敲得千疮百孔。这是时代给我的创伤,也是对我的考验,多么复杂多变的情况,政治上的排斥打击,历史上的旧账纠葛,友情与爱情的纠缠,同志的出卖和背叛,这一切都笼罩在阴暗的家庭环境中,这就显得过于惨烈了。
  我的生命现在有两个支柱:一是马克思、鲁迅的著作及中、外哲学,这是精神支柱,一是伟大的党,这是物质支柱,至于那些亲情与爱情及友情、乡情的长久、浓淡、薄厚、有无,全在于对这两个支柱的运用程度,假如你失败了,一切都会丧失,像败国无外交一样,失败者也很难有什么亲情、友情、爱情,这是十几年残酷的阶级斗争告诉我的:我的爷爷、爸爸在过去的岁月救济过很多穷人,他们当时都对我的父亲、爷爷一片深情,感恩戴德,现在不但没人替之说话,不落井下石就是最好的了。我尽量发奋图强,去取得胜利,决不作一个失败者苟且偷生,这是我在黎明前写下的一段话,悠悠天地,知我心者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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