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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4期

乡村的游戏和玩具

作者:张 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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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踢毽子游戏无论在乡村还是城市都比较常见,在此不作分析。跳房子游戏,就是在地上画出诸多的房间(排列形状像飞机)。游戏者以瓦片作为货币,投向要买的房屋,越到后面难度越大,最后以买房子或土地的多少来决定胜负。
  “打柯子”游戏更抽象一些。游戏道具为一个柯子和一块像菜刀一样的木板。柯子是用柯树(栗树的一种)枝削成的,直径大约2-3厘米,长度为8-12厘米不等,中间为较长的圆柱,两头为较短的圆锥。将柯子放在地上的一个圆圈边上。圆锥一头离地面有一段距离。用刀型木板砍圆锥的一头,由于杠杆原理,柯子会向空中飞起,然后用木板将柯子击向远处,以击打距离的远近论胜负(相当于一次性能量耗费)。如果不急于打出去,而是像托乒乓球一样反复托击(柯子必须控制在向上飞的状态),那么,就可以将托的次数乘于最后一击的距离(比如20米×100次=2000米,相当于利滚利)。当一位参赛者在托击柯子的时候,你会听到一片怪叫声,有喝彩加油的,有捣乱(分散注意力)的,操场上所有的人都会加入这一狂欢的场面。那种心态,就像眼看到一个村人不断在发家致富一样,起哄的、嫉妒的、添乱的都有。在参与游戏的孩子中,只有那些性格沉着、能抵御外部压力的人才能获胜。
  我们知道,游戏就是耗费过剩能量(体力和时间)的一种休闲活动,主要发生在孩子身上。成年农民的能量必须用于跟自然界(包括自然的人)发生交换,以此来促使土地和人的生长能力(广义的财富积累)。只有在特定的状态下(吃、性、节日、祭祀等),他们才会挥霍、耗费。如果一个人的能量耗尽,就意味着死亡。而财富的积累,将农民的剩余能量转换为可见、可藏的实物(包括生儿子),这是农民消解集体潜意识中“死亡焦虑”的唯一方式。农民的剩余能量在农耕生产中得以转换(没有浪费),但农村儿童的剩余能量也不是可以随意挥霍的。纯挥霍性游戏(暴力、冒险、浪费等)常常会遭到限制,或者不予普及和流传。像“打柯子”、“踢毽子”、“跳房子”这一类游戏,之所以能够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来,正是因为其中隐含着能量转换的有用性,也就是说,其中隐含着“财富积累”的技巧和潜意识。
  
  超越现实原则的游戏
  
  飞翔和远航的幻想
  我的老家就在一个大湖边。天高云淡的日子,我能看到湖面上的帆船悠悠地驶过,直到白帆消失在地平线下。我不知道那神秘的水天一线之处是什么地方。那些信使一样的帆船中当然也有我们村的。村里负责驾船跑运输的人,每年秋收后就出门,直到过年的时候回来。每当村里的船只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孩子们就围着那几个船老大转,像迎接远航归来的尤利西斯一样。他们讲着一路上的历险(船出长江口的途中有两个十分凶险的地方,必须下船烧香拜佛,以求庇护)。他们炫耀上水和下水两个大码头(汉口和南京)的种种奇闻逸事。我想象着他们的历险和那些大码头的样子,内心有一种奇怪的冲动。
  尽管现在我们村里的船只,都被笨拙的水泥或铁皮机帆船(柴油机发动)所取代,但我还记得那两条木帆船的样子——船板是深土黄色的,漆得锃亮,散发着樟木刺鼻的香味;船的两头高高翘起,跟古建筑屋顶上的飞檐一模一样;两根长长的桅杆高高耸立,挂起布帆的时候极其壮观。这种称为“罗滩船”的帆船,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如果哪个村里的“罗滩船”又新又大又漂亮,将是全村人的骄傲。帆船出远门的时候,孩子们会一直送到湖边。我们站在岸边感觉不到有风,但船帆一扯起来,就被风灌得满满的,船身飞快而轻巧地飙离了岸边,后面还拖着一只小舢板。
  帆船远航去了,孩子们也开始了自己的“远航”。学习制作木帆船模型,是湖边孩子们的必修功课。小舢板一般是自己制作(“罗滩船”的制作十分复杂,必须求助于大人),可以用整木块雕刻,也可以用小木板钉成,然后抹上油灰(桐油加石灰加麻丝),涂上桐油晒干,安上桅杆和布帆。孩子们带着各自制作的帆船到湖边去放船,就像去远航一样。
  与航行游戏相似的是放风筝。制作风筝也是每一个孩子都必须亲自动手的(竹子、纸张和棉线)。放风筝游戏比帆船游戏更为抽象。航行游戏是模仿成人的流浪行为(也包括非农耕的商业行为)。放风筝游戏却是对鸟类的模仿。航行游戏是对土地或农耕价值的否定(其起源有社会学和经济学性质),而飞翔游戏则是对地球引力的否定(其起源有哲学或人类学性质)。但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对束缚力(引力)的否定和对自由、飞翔的向往。乡村儿童的这类游戏与城里人不一样。城里人的放风筝游戏带有消费性,常常是大人陪着一起玩儿;城里孩子的航模游戏就是一场智力竞赛,是大人的教育投资的一部分。相反,乡下孩子的航行和飞翔游戏,隐藏着一种梦幻般的僭越。飞翔和远航游戏,就像一首孤独的童谣,是乡下孩子自己对自己的心灵安抚。它在幽暗的童年生涯中,留下了一道光亮。
  
  性游戏和早衰的童年
  乡村儿童很小就开始玩性游戏。在公众场合,他们玩的是“拜堂游戏”,男孩和女孩一起装扮新郎和新娘,坐花轿、入洞房,全程模仿。这种游戏往往会得到大人的默许和鼓励。但在私下里,儿童们经常会玩生育游戏,让女孩子躺下,男孩子来当接生婆。再大一点,他们就能在成人聊天的时候,听到各种极其露骨的黄色笑话,或者看到成年农民打情骂俏时的当众越轨行为。在更小的圈子里,他们会直接传授性知识。实质性的性游戏,有时候会发生在十到十二岁的孩子身上。对此,除了女孩的父母感到害羞,并痛揍女儿之外,男方的父母往往得意忘形,认为自己的儿子大了,沾便宜了。其他人会带着兴奋的心情传播这个故事,并当众嘲笑男孩,说他不害羞,这么小就想老婆云云。
  乡村儿童连识字都成问题(辍学,甚至根本不上学是常见的事情),还谈什么接受科学的生理知识,以及科学的性启蒙教育。最奇怪的是成年农民的心理。他们一方面是传统乡土社会性禁忌的支持者,另一方面,他们又带着隐秘的心态去刺激儿童的性意识(讲色情故事,当众调戏农妇等等)。我推测,一是个人性压抑通过话语传播方式向儿童的转移;二是他们潜意识里的农耕精神的体现——试图通过施肥来促使庄稼快速成熟,也就是用色情笑话来促使儿童性的快速成熟。按照现代人的观念,这是极端不负责任的。但是,按照农民的价值观念,这就太正常了。该成熟的就要成熟,该收割的就要收割,不管是稻子还是人。“施肥”行为,并不能将庄稼成熟的日子提前,只不过是让庄稼长得更肥而已。不管肥的瘦的,到了成熟的季节都要成熟。
  性意识一旦成熟,“性游戏”时代就提前结束了,最旺盛的身体生长期也提前结束了。伴随着“性游戏”的结束,孩子们就像秋天一株没有完全成熟的稻子,其标志是,生长的意义被收割的意义所取代,早婚宣告了他们孩提时代的提前结束。此时,无论是泥土还是植物和动物,一切游戏因素都变成了生产因素。从此,他们只能没日没夜地从事与种稻子和生儿子相关的“农耕生产”。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既没有充足的休息时间,也没有足够合理的营养补充,完全是超额耗费积攒了十几年的老本,透支原本不甚健康的身体。在我的老家,十六、七岁的少年结婚的比比皆是。昨天还是乳臭未干的少年,转眼变成了儿女成群的父亲。
  “性游戏”实际上是一种“死亡游戏”,是对现实“唯乐原则”的否定,也是对真正的游戏精神的否定,就像最后一次狂欢。童年时代过早地结束,苍老过早地降临在他们的额头。灰暗的脸色和布满皱纹的眼角上,还隐约能见到一丝稚气。我最害怕回老家见到同龄人。他们就像镜子一样,照见了未来死亡的容貌。
  
  张柠,学者,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文化的病症》、《土地的黄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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