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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5期

布达拉宫后面(散文)

作者:格 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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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爸爸问,你在写什么?我说写作文。他接着问,怎么只写了半页?你不懂,我说。爸爸拿着本子端详了一会儿,是藏文作文吧,我看不懂。幸亏他看不懂,不然不打断我的腿。我在日记里骂他是酒鬼、色鬼!
  爸爸从钱夹里拿出二十块钱给我。我高兴坏了。周六上网吧玩红警的钱可够了。我感到对不起爸爸,我不应该在日记里骂他。钱能让我感到愧疚。
  6、一个月后才知道,“孙二娘”和“白骨精”跑到成都去了。学校把她俩开除了。我真羡慕她们,她们潇洒地到内地去玩了一趟。“高太尉”、尼玛、拉巴都跟我有同感。
  7、这几天,班主任的情绪很坏,稍不顺心,就给你一巴掌。班主任跟我父母差球不了多少,高兴的时候对你好得不得了,恨的时候一心想把你宰掉。
  今天“高太尉”让我抽了平生第一根烟。烟很难抽。
  8、昨晚爸爸喝醉回来,他天天喝醉,妈妈肯定是又输了钱,我能从他们吵的激烈程度知道爸爸喝了多少酒,妈妈输了多少钱。啊白汝,赌西娘乃角——他们骂得可真难听!我心烦得很,没写作业。我怕被老师留下,决定逃课。临出门时看见爸爸的手机在沙发上,我把它抓在了手里。在学校门口碰上了拉巴,他也没写作业。我跟他说我拣了个手机。他说你想怎样?我说我想要钱。他说我们去卖掉。最后我们卖成了两百块钱。我们俩吃了四川火锅,然后去无极网吧。我玩的是半条命,他玩的是魔鬼城。
  9、爸爸把我逮住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他把我揍了个烂。我青着眼睛任他咆哮。妈妈也加入到爸爸的阵营里。两个仇人在对付我时,临时结成同盟。我没想到爸爸的手机会是三千元,我才卖了二百元,实在是亏大了。
  10、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我在上学的路上碰上了“孙二娘”。她穿得很时髦,肚脐露在外面。她先看见了我:济公!我止住脚。我问她在哪上学。她说上学没劲,我在荡。我看清了她弄了个假睫毛,她真有点好看。我有些喜欢。她说走去喝甜茶。我说我还要上学呐。她说听那些猪给你唠叨有什么劲。我禁不住要跟她走。她身上有一股香味。我们喝完甜茶又吃了藏面,后来抽烟。现在我突然觉得烟不那么难抽了。
  11、这些天爸爸老实了,没有女人给他打电话了。妈妈下班就去打麻将,或到朗玛厅喝酒跳舞。现在是妈妈比爸爸回来得晚。爸爸不给妈妈开门,妈妈就用脚踹门,这种声音比吵架也好不了多少。
  12、“孙二娘”一直在我的脑中,我发现我爱上她了。
  13、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会跟“高太尉”一样,被父母遗弃了。只能回到奶奶那里去。早晨跟奶奶去转经,然后去上学。没有人骂我了。逃学也不用挨揍了。
  14、物理老师上课时从讲台上跑下来,从我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擤鼻涕。全班同学哄然大笑。老师把纸捏成一个团,从窗户扔了出去。我看到粘着粉笔灰的手印烙在我的本子上。让我直觉得恶心。
  15、我跟奶奶坐中巴车去哲蚌寺朝佛。奶奶答应只要去就给我十块钱。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朝完佛了我就可以拿到那十元钱。奶奶老问我爸爸妈妈的事,我全说了。奶奶气得流泪。她对佛说:佛啊!这世道成了什么样子!我的余身看到了浊世!
  16、我们班在同年级里期末考试考得最差。“孙猴子”拿着考了3分的卷子到处张扬。他在3的前面反写了个3,那分数立马就成了8,同学一阵喝彩。有的说干脆在后面加个0,他就加了个0,分数又变成了80,是我们班的最高分。“孙猴子”把卷子贴在了学习园地里。
  17、好久没写日记了。想想也没什么好记。“孙二娘”找不到了,爸妈要离婚还不马上离,天天吵架。
  18、学期结束了。爸爸准备把我带到昌都去,那是他的老家。我和高太尉从学校往家走时,在路边的一个茶馆里看见了“孙二娘”,她的胸脯紧贴着一个胡子卷曲的男人。嘴唇贴着男人的耳朵像在说话,但又没说话。我的眼泪流下来。我赶紧用袖子擦掉。“高太尉”说,“孙二娘”已经是妓女了。她也在二环路工作。我全身发抖,眼泪再次簌簌地掉落。
  19、又开学了。父母的婚没有离,还和从前一样。奶奶说,好好学吧,考上内地的高中你就解脱了。可我的成绩根本就考不上内地的高中,那我也就不能解脱。“高太尉”、尼玛、拉巴、“伊左拉”、“梅超风”都在。学校外面的茶馆里再见不到“孙二娘”了。听“梅超风”说“孙二娘”跟甘肃的一个男人去兰州了。我还问了一句:是回回?她说是回回。
  
  二、《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的同学白玛娜珍,除了不会倒车之外,一直让她向前进她还是从容的。从我的住所林廊北路团结新村到娘热乡她的住宅,也不到二十分钟的路。这两点之间的道路有几个弯要转,尚无须倒车,因此,一路上她的驾驶还是流畅的。记得在北京时,周晓枫也大声宣布过不会倒车。我惊异于她们的语气是如此相同,都是一边手忙脚乱地倒车,一边喊:我不会倒车。我不会倒车。我理解她们的意思有两层:一是我只是不会倒车而已,向前、左传、右转,包括让车停下来,我还是比较熟练的;二,不会倒车是个错误,只要大声地承认,就会被原谅。我从这两个如此相同的事例,得出一个不够严密的结论:女人天生不会倒车。女人都是一往直前的。鱼死网破,她们轻车熟路;退一步海阔天空,则是高难动作。
  沿途路过菜市场,她又下车卖菜,并扬言要亲自下厨房给我做菜。我甚为感动。不过她也会做菜?在北京学习期间,她给我的印象是,她喜欢喝酒,会唱歌,舞跳得要比唱歌好。小说成绩又在这些之上。我觉得她生活得很形而上。我无法想象在一间充斥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厨房里,她的胳膊腿会怎么动。
  不过还是女同学好啊!我那几位藏族男同学,倒是纷纷请我吃大馆子藏餐,却谁也不提带我去他们家吃饭。好像我是定时炸弹,到了谁家,进门就会爆炸。我哪有那么大的破坏力。我一向很自卑的。我的自卑有着悠久的历史,从小到大,没有男孩或男人为了争夺我而去打架或厮杀,我从来无力搅起烟尘,一直引为憾事。
  白玛娜珍家的大门让我意外。一是没有我在团结新村见到的木雕门饰,二是门也不是红的,也没有铜扣,没有狮子门环,好像就是两块黑色铁皮,连个牛角她都没放。
  进了院子,蒿草没人。一眼看不出个究竟。迎面两层藏式住宅,红顶白墙。她也在那我认为美丽无比的灰石头外刷了一层白粉。关于这一点,我没有批评她。布达拉宫的墙也是刷白色的。看来这是藏居的普遍颜色。没准跟佛祖都有瓜葛。佛祖也许在一次讲经之后,捎带对信徒居士住宅围墙的颜色做过简单扼要的规定。佛说,那就白色吧。
  娜珍的房子,即使刷了一层白色,也还是非常美。但如果不刷颜色,就让那灰蓝色的石头粗砺地暴露着,那种美就是让我倒吸一口冷气的美。总之,我个人认为,这房子刷了白色,就是美女着衣。
  从大门,到院子,到房子,都让我觉得,有的地方她处理得太潦草,有的地方又画蛇添足了些。但我可没把这些说出来。因为我中午就没吃饭,早晨也只喝了一杯酥油茶,而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饭还指望人家做呢。如果她一边炒菜,我站在她的旁边,一边大声地批评她的大门,批评她的院子,批评她墙上的白灰,那就不知她会把菜炒成什么样。
  我在她的客厅转了一圈,重点看了看她的家人的几张照片后,我上楼重点查看了她的卧室。当我把目光落在她的床上时,她马上说,床有点小。我立刻笑了:要是不练杂技,也尽够了。我们大笑着下楼,来到了院子里。进门时,匆匆走过,但院子里的一小片水塘我还是看见了,并且一直惦记着。我是那种特别喜欢水的人。在水里我差不多就是一条鱼。一院子杂草,一片水塘,这里边的意思可就大了。还没等我走到水塘边,就听到了流水声。哗啦哗啦的,也可以用潺潺这个词。声音就在附近,甚至就在脚下,我竟在那些蒿草的下面找到了一条小河!河床用大小不等的石头铺成,我看出这是刻意模仿自然的人工。我逆着水流向上找,一直找到房子左侧的一片高深的树林。那里没有路,草也深,过不去了。我又顺水往下找,找到了院子围墙的南墙根,水从那里流出去了。一条无头无尾的水,横穿娜珍家的院子!我折回厨房,对着正在炒菜的娜珍的后背,提出了关于她的住宅的第一个问题:院子里的流水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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