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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3期

跟范宏大告别

作者:朱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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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宏大家往哪走?这个黑乎乎的女人问。这女人真黑,脸、脖子、手脚以及看不透的身子,都是黑的,火炭一般,只有说话的时候才能看到牙齿的白。
  “范宏大到陈村去了。”我往米河对岸指指,茂盛的竹林和混乱的石榴树挡住了黑女人的视线。
  “张七婶你认得吧,她把我介绍给范宏大了,”黑女人说,原来她就是黑寡妇,“叫我今天来,我就来了。”
  我已经听说这回事。上月,媒婆张七婶来到米庄说,高州有一个寡妇,我要把她介绍到你们米庄,可怜你们米庄光棍太多。米庄的光棍确实很多,我和范宏大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两个,人家带姑娘到村里相亲都把我们排除在外啦。张七婶自然也没有考虑我和范宏大,开始是要介绍给阙老关的,但阙老关死活不要,他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他不是嫌别人黑,而是不愿帮别人养儿子。范宏大的父亲范老*&要张七婶把黑寡妇带给范宏大。范宏大有个兄弟在李宗仁部队当兵,每年都寄回好些铜板,家境不太差,他们父子又能干,种几亩地收成好,除了交租还有不少余粮。范老*&说了,谁给范宏大介绍媳妇,送十石谷作报酬。当时十石谷是不小的数目啊,我家一年粮也不够这个数!张七婶心动了。于是黑寡妇便来到了米庄。但张七婶没有来。
  我一开始没有坏心眼,唤来家里的大黑狗,拍拍它的头,你去庞老爷家叫范宏大回来,他媳妇来啦。
  我家大黑狗是有灵性的,米庄其它的狗早已经跑到庞四那边捡骨头了,就它留下来陪我。它明白了我的旨意,摆摆尾巴,猛一掉头,越过矮墙,穿过竹林,跃过米河,直奔陈村而去。
  黑寡妇对男人的体贴超出了我的想象。她放下手中的包,甩掉男孩的手,俯下身来,关切地看我的嘴。从没有一个女人如此近距离地看我,我不禁惊慌失措。
  “我看看你的牙齿。”黑寡妇要掰开我的嘴,但我死死地咬紧牙关,左躲右闪。
  “我又不脱你的裤子你怕什么!”黑寡妇骂道,“我只想看看你的牙是不是虫痛。”
  那男孩救了我一驾,他说要拉屎,一大早从高州来到这里,连屎也忘记拉了。我便带他去粪坑,从粪坑回来的时候,我家的大黑狗也回来了。
  我问狗,范宏大回来了吗?
  狗没有摆尾,意味着范宏大没有回来。
  “狗日的,自己的媳妇来了他也不回来!”我骂范宏大。
  黑寡妇说,算了,我到他家等,天黑他总得回来。
  黑寡妇拉起孩子便走。我突然觉得不能就此让她走了。这一念头产生于刚才她凑近自己的嘴的时候,我感觉到黑寡妇漆黑漆黑的皮肤下面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女人味,够我一辈子享用的。我的坏心眼开始睁开,雪亮雪亮的。我追上去,在半路上截住了黑寡妇。
  黑寡妇要从我的侧边挤过去,但我不让,无赖地把路给堵死了。黑寡妇惶惑地说,你拦我干什么,你又不是范宏大。我一本正经地说,范宏大不好,他耳朵快聋了,阎王叫他他也听不到。黑寡妇早有心理准备似的,平静地说,嫁给聋子也不要紧,关键能把我的儿子养大。我说,你不能嫁给聋子,因为你的儿子叫他他也听不见。黑寡妇果然有点迟疑。我便拉住她的儿子对她说,你嫁给我,我不仅能把你儿子养大,将来还能把他送到李宗仁的部队去当军官,指挥士兵打仗。我当时是在说谎,我哪有这个本事啊?我连李宗仁的兵都没见过。但黑寡妇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竟信以为真,果然跟着我回家,成了你们的母亲。那个男孩,也就是老大,那时他才五岁,离当兵的年龄还差很远呢。
  后来,我问过你们母亲,你怎么那么傻,非要嫁到米庄来,谁都知道,米庄的女人都不长命,你看,我的母亲、范宏大的母亲都活不到四十岁。你们母亲说,我不管那么多,能把儿子养大就成。因此,我明白你们兄弟在你们母亲心目中的位置。那你就相信我,不假思索就嫁给我了?我逗你们母亲。你们母亲说,我当时也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但看得出你爱孩子,我就跟你回家,反正嫁给谁都一样,一堆黑粪有什么好挑拣的?你们母亲把自己看作了一堆黑粪。但我从不把她这样看,我把你们母亲看作了一尊神。如果天庭里有一位打呼噜比男人还响的黑女神,那么她已经来到我家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庞老爷的婚宴迟早也得散。人们油光满面地回到米庄的时候,发现米庄多了两个人,我阙天津眨眼之间当了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们在我家院子里看见了你们母亲,以为是一只黑猩猩,异常惊讶,阙天津,你捡一堆火炭回家干什么?是不是怕天寒地冻过不了冬?他们还说,黑咕隆咚的,用三盏煤油灯也照不清楚你老婆。我被他们取笑得多了,竟然怀疑起自己来。但你们祖父对我说,天津,你不要怕黑,我看她是一个好女人。你们祖父这样说呀,我就放心了,再多的笑话我也不怕。后来的事实已经证明,你们母亲真是一块宝,一口气生下了老二、老三、老四,把一个死气沉沉的家变得生机勃勃。我不能不佩服你们祖父的眼光。我到哪里都说,我捡到了一块宝。
  懊悔不迭的是范宏大。那天他从陈村回来,听说高州来的黑寡妇成了我的媳妇,才幡然想起,张七婶去县城之前曾经交代过,黑寡妇这两天要来,一来就不走了,就是他的媳妇了,要他在家等。范宏大竟然把这事忘记了。那天他炒了很多菜,一辈子也没炒过那么多的菜,炒得很好,客人都说厨师手艺好。庞老爷也罕见地表扬了这个佃户的儿子,如果他还娶第四房太太,还会请范宏大帮忙。回来的时候,庞老爷给了他一吊赏钱,刚进门的三太太还额外地给了他一摞花格子布,对他说,范厨师,这是洋布,给你老婆做一套像样的衣服,让她穿起来也像一个姨太太。范宏大接过布匹,他聪明地想,他不能告诉三太太他没有结婚,否则她会把布收回去(后来范宏大把布送给了你们母亲,她去世那天穿的就是那块布做的衣服)。然而,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起黑寡妇今天来米庄的事情,或许他的注意力还在庞老爷的厨房里,甚至在年轻貌美的三太太身上。范宏大觉得自己在庞老爷的婚宴上出了风头,长了脸面,还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实惠,从陈村回米庄的路上,他醉醺醺的,哼着小调,连我叫他,他也没听见。第二天一觉醒来,范宏大突然想起,昨天应该是黑寡妇来米庄的日子。范宏大跑到村口,正好看见你们母亲从米河里挑水回来,满满的一担水在她宽阔的肩膀上仿佛什么负担也没有。范宏大狐疑地想,米庄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你们母亲黑熊一样的躯体提醒了他,可能她就是传说中的黑寡妇,他张开长长的双手,拦住了你们母亲的去路。
  范宏大忐忑不安地说,你是不是高州来的黑寡妇?
  你们母亲迟缓地点点头。
  你在替谁干活呢?
  我给自家挑水,我家的水缸见底了。
  张七婶没告诉你,我们的家在村尾,门前有三棵枇杷树?
  你们母亲指指前面的院子说,这里才是我的家。
  范宏大捶胸顿足:那是阙天津的家!
  你们母亲平静地问,你是谁?
  我才是范宏大。
  你们母亲顿时明白了。范宏大很快也明白了。我刚起床,从院子里出来,对他笑了笑。范宏大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脑袋,脑袋拍累了,又狠狠地跺脚,把干旱的地面跺得阵阵颤动,米庄很多人都取笑他“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范老*&觉得丢脸,把范宏大骂得狗血喷头。范宏大从庞老爷那里带回来的一大包剩菜被范老*&狠狠地摔出门外。范老*&还想将三太太送给范宏大的布匹一把火烧掉,但范宏大机智地将布挂到了屋架上,任凭范老*&用棍子怎么捅也捅不下来。看到范老*&气得快不成样子,米庄的婆娘劝慰他说,黑寡妇有什么好,像一堆牛粪,配不上你家范宏大。范老*&明白她们是在讽刺他,把她们也骂了,黑寡妇比你们都好,你们跟范宏大睡我还不同意呢——她比你们都强壮。强壮是我们米庄判断一个人好与不好的第一条标准。范老*&怎么能把黑寡妇跟她们比呢?妇人们觉得好心被当作了狗肺,干脆来一次真的嘲讽,黑寡妇才跟阙天津同居一宿,你还可以帮范宏大抢回来呀。本来就是范宏大的,怎么说是抢回来呢,应该说是叫阙天津还给范宏大。范老*&果然上门来,站在我家门外要跟你们祖父说理,但说什么理呢?你们母亲是自愿跟我的,是范宏大自己忘记了黑寡妇上门寻亲这件事,怠慢她在先,怪得谁呢?范老*&不是善于说理的人,结果跟你们祖父一句话也没说上,又把范宏大恶骂了一番,骂得很凶,你们祖父知道范老*&是骂给他听的,想劝劝他,但他不停地骂,根本不给机会,你们母亲从地里回来,范老*&看到她,才停止了骂。你们母亲以为范老*&要跟她说点什么,但他双目圆睁,浑浊的眼珠子像上了镗的子弹,一句话说不上来竟轰然倒在地上,你们祖父跑过来一探鼻孔,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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