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一位民办报人五味俱全的生命历程

作者:许水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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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你们子女难道没有受到与他划清界限的压力?
  王:当然有这方面的压力。我大哥是交通大学和重庆大学土木工程专业的高才生,后来任教湖南大学,是结构力学专家,已经是预备党员了,可是在50年代的“拔白旗”运动中被要求与我父亲划清界限。他坚决不同意,最后被插上“白旗”,被取消预备党员资格。我大姐在政治上是很进步的,家里人都把她看成是指导员,1949年随大军南下福建,参加了部队文工团,后考取了中央电台广播剧团,在这里积极要求入党,长达20年,就是未能如愿,关键是受父亲的牵连。我二哥是到90年代才入党的。我二姐的入党经历很离奇,她是1950年入华东军政大学当幼儿教师,照理说在部队里没有不入党的,她就没有,原因就是我父亲。后来转业到北京工业大学当团委书记,才被吸收入党。支部通过了之后,按照程序,上级党委要来谈话,是北京市委组织部长亲自来谈话的,谈话的主要内容是了解她是否在思想上与父亲划清界限。我入党的时候,就给组织写了十几份交代材料,交代与父亲的关系和自己的思想认识,我写得是有分寸的,并不是无限上纲的。我们都没有与父亲划界限,没有什么大义灭亲的举动,我们一致认为父亲的问题到不了反动的程度,这是他感到安慰的地方。他在外面虽然受到很大的压力,但回家后还是有很浓厚的亲情的,否则是吃不消的。
  解放前他忙于工作,我是1937年9月出生的,他那几天一直在报馆加班加点地工作,3天之后才抽空回家看我,其实报馆离家是很近的,可见他的繁忙程度。因此,他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不会打牌下棋,也不会喝酒抽烟。
  许:您父亲一生崇敬的人是张季鸾和陈布雷,他跟您解释其中的缘由吗?
  王:陈布雷工作勤奋,清明廉正,身居高位却一介布衣,毫不张扬,在国民党一群贪官中“独树一帜”。从报人的追求上看,他觉得与曾经做过报人的陈布雷有共通的地方。张季鸾才思敏捷,很不简单,是纯粹的报人,与陈布雷的表现不一样,经常是和各方面的人士谈笑风生。
  在香港等待北上之际,有两件事给他很大的震动。一是天津《大公报》改为《进步日报》,一是陈布雷之死。他非常敬佩陈布雷的为人,认为陈是一大群国民党贪官中的一介“布衣书生”,是蒋的“文胆”,文笔极好,蒋的许多文章都是陈吸纸烟咽苦茶从脑子中挤出来的。陈曾经跟我父亲叹息:“我很羡慕你,你多自由”,“我如同出了嫁的女人,只能从一而终了”,很悲凉的。父亲认为,陈布雷的“忠”既不是忠于他的主义,也不是忠于他的党,而是忠于他的最高领袖。他叹息陈的愚忠,对陈的悲剧性结局非常惋惜。
  许:将您父亲的人生经历作为一个个案进行深入的研究,对研究知识分子的命运、对认识20世纪的中国历史都有发人深思的意义。就是说,父亲所经历的两种生存状态、所实现的沉重的转向和解放后近乎“失语”的状态有丰富的历史内涵,对此,您有什么话想说?
  王:如果说我父亲的人生经历是一场悲剧的话,那就是他失去了那支能够表达真实的笔,他真正地闲下来了,归隐到家庭生活中,社会交往的圈子一下子变窄了。即使来人谈事也是像唐振常写的那样,而我家解放前有如门庭若市,来谈事情的人要排队。他说他后来什么都不想写,就钻进了故纸堆。
  我父亲跟纯悲剧性的人物并不完全一样,如陈寅恪、顾准、沈从文等是什么罪都受过的,我父亲最重的惩罚也就是扫地,没受什么皮肉之苦,还常常受到重用,在报纸上露面的机会比较多,他们的经历各有各的特色,当然都是悲剧。1949年之后,父亲基本上处于停笔的状态,惨淡的心情无以言状,这是他最大的悲剧,我的结论就是如此。
  许:悲剧的表现形式确实是各种各样的,我们之间的对话使我加深了对悲剧的理解。谢谢您接受我的采访!(全文完)
  责任编辑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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