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鄂豫皖苏区 白雀园肃反
作者:刘晓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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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局那个干部气急败坏地令道:“快放下他,给他十指钉钉!”
四五个执行人员一拥而上,放下遍体是伤的周维炯,按住其双臂,将削好的竹钉钉进他的指尖中,再用锤子一下下砸着。
周维炯发出一声声死命的惨叫……
刑讯逼供是普遍的,每一个被抓来的“改组派”分子,无一例外地遭到刑讯,所使用的刑法是五花八门的,有50种之多,令人毛骨悚然。如火铲烙身、滚油烫背、摊在门板上手脚钉钉、枪条捅肛门等等。凡是受到刑讯的人,十有八九打熬不过,只求速死,情愿承认自己是“改组派”的人还得招供“同党”,所招的都是周围的熟悉人员。各级政治保卫局再根据口供抓人,抓来的人犯依然实行刑讯,如此轮着进行。
于是被抓的人越来越多。白雀园街上的许多群众家里,都成了关押“改组派”人犯的临时牢房。徐向前在回忆录中写道:“鄂豫皖苏区的肃反,把封建主义的东西搬出来了,一逼、二供、三相信。捕人、杀人不讲证据,全凭口供。许多刑罚骇人听闻。一些基层干部和战士,连改组派、第三党是什么名堂都不知道,更想不到那是掉脑袋的罪名。你说他是,就承认了,承认还不行,还得说出同党来。说吧,无非是些要好的同志、同乡,在一块议论过工作,便成了‘同党’,就这样株连就是一大片。”
与凭口供抓人相比,更有甚者是用镜子“相人”。在红4军10师的28团,由保卫局十几个干部站在全团的队列前面,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面大镜子,先由保卫局的尤排长讲话。尤排长那粗重的嗓音紧紧地攫住全团官兵的心:“在我们的部队中,潜藏着许多改组派、第三党分子!现在我们用这面镜子来鉴定谁是红色战士,谁是改组派反革命。真正的改组派就会通过镜子现出原形来的!”
之后,每个红军战士被迫看着镜子走过去,而保卫局的干部站在一旁紧张地观望着,只要从镜子里看出哪个人有异样神情,手一指,马上把他拖出绑上双臂。这样,一个连队就有20多人被相出是“改组派”,被捆绑着带走。那些没有被“相中”的官兵,惊疑而惶悚地站在那里,久久愣着不敢出大气。
还有的连队突然奉命集合,由匆匆赶来的保卫局干部手里拿着花名册,站在队列前训话,训完后照册点名,点一个抓一个,只十几分钟就捆起来几十个人。第11师32团的连以上干部正在开会,由团政治部主任主持学习《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通告第十四号》,突然有保卫局的十几个战士破门而入,用枪对着40多个连以上干部,带队的保卫局干部宣布说:“你们里面有20多个改组派反革命分子,谁也不准乱动,由我们来点名抓人。”随着这个干部每念一个名字,此人就被摘去手枪,然后解下他腿上的绑带捆绑起来。结果,在场的干部被保卫局逮捕了将近30个人。
随着10月下旬张国焘在军区党委联席扩大会议上的讲话,陈昌浩在彭杨军政学校的报告,在红4军大规模杀戮的活动进入了高潮,“各级政治保卫局的权力高于一切,大于一切,凌驾于各级党委之上,可以随便决定杀人”(见徐向前、倪志亮:《鄂豫皖苏区红军历史》)。最早被枪杀的是红10师28团团长潘皈佛、副团长丁超和军委会参谋主任李荣桂等十余人。杀戒一开,如挡不住的狂潮,吞没了数千被无端诬为“改组派”的红军官兵的生命。发生在白雀园的这场仅仅1个多月的肃反行动中,被冤杀的红军官兵到底有多少人,那是无法确切统计到的。陈昌浩在《彭杨军政学校的报告》上说:“这次共清肃改组派一千多人,富农及一切不好的分子一千五六百人。”而实际上何止这个数字?徐向前、倪志亮在回忆中讲道:“在这一主观主义的逼供信的肃反中,红4军的各级干部除少数人幸免外,几乎都一网打尽了!30团在这次大肃反中,被残杀的班以上干部,估计约500人。”
根据党史、民政部门从各种资料上的粗略估算,白雀园大肃反之中,红4军各师10个团的1.2万多人,被害的班以上干部超过了3000人!其中可以统计到的军级干部17人、师级干部35人、团级干部44人。至于团以下的干部人员,那是无法统计的。
到了最后,连徐向前也在被怀疑之列,为了整他的材料,保卫局瞒着这位红4军军长,把他的妻子程训宣抓起来,当做“改组派”分子秘密杀掉。只是张国焘讲过“徐向前是很能打仗的,这个人动不得”的话,徐才躲过一劫。但在白雀园肃反的期间内,中央分局和军委会召开任何会议,从不通知徐向前参加。那些被定为“改组派”、“第三党”的红军干部,被一串串地连绑在一起,少则几十个,多的上百个,由保卫局的行刑人员押出白雀园,解到附近潘家湾的荒山野岭,不是枪击就是刀砍,或强行推入挖好的大坑里,用泥土填平。这些军衣褴褛、带着各种遍体刑伤的红军干部,拖着带血的脚印,怀着万般痛苦的心情,被驱赶着走向刑场。村上的老百姓见了,无不掩面落泪。有些知道自己将被杀害的干部,悲恨地自杀,临终前喊呼着:“我不是改组派!我不是反革命!冤枉啊!”第29团的政委黄钢,就是从旁人手里夺过马刀,捅入自己的腹部自杀身亡。然而,黄钢的行动却被陈昌浩看成是“这个改组派分子,反革命多么坚决”!
张国焘等人在这场丧心病狂的残杀中,竭力想把它表演得“公正和民主”。他们搞了一个“革命法庭”和“审判委员会”,为杀害许继慎、周维炯寻找理由。1931年11月5日,张国焘再次在白雀园审讯了送交策反信的特务钟梅桥两人,为许继慎编织了漏洞百出又荒诞到顶的罪名。两个特务明明在英山被许继慎派人押送到军部后,就一直被关押着,而在他们的口供中却出现了9月8日在汉口见到特务机关负责人钟俊的材料,称“钟俊派他们来考察许继慎是否忠诚”的鬼话。张国焘居然把这一荒谬的口供上报到中央。在白雀园火神庙的公审大会上,张国焘亲自宣布了许继慎、周维炯两人的“罪状”:“一、两人系改组派头领;二、不服从命令,对抗中央分局的领导;三、组织反革命军事委员会,阴谋9月15日暴动。”有这3条罪状加在许、周的头上,两人的悲惨命运是可想而知的。许继慎因为在公审大会上痛斥了张国焘,竟被张下令绑到马尾巴上活活拖死!
1937年4月,国民党大员冷欣在苏北对陈毅说道:“我们在鄂豫皖略施小计,你们便杀了许继慎,当时,我们还不相信呢。”
惨重而可怕的后果
经过1个多月的大规模清肃,至1931年10月中旬,张国焘等人认为“在四军中对改组派反革命阴谋已大致肃清”(见《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通告第十四号》,1931年12月18日),又决定利用白雀肃反的“经验”,下令在地方党政机关、群众团体和地方武装中“加紧两条路线的斗争,去清肃那些反革命的改组派分子”。在广为散发的《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为肃反致各县的指示信》中,强调指出了肃反的必要性,要求县把这项工作“当成为目前中心的任务,须得十倍、百倍地加紧肃反”。与此同时,张国焘、沈泽民等人在《列宁报》、《红军报》、《苏维埃报》等报刊上,连篇累牍地发表反对改组派、第三党的文章和材料,并选编了以刑逼供的记录,出版了《改组派反革命的阴谋与罪恶》一书,大肆渲染肃反的正确。张国焘等人在这些文件和文章中,规定地方上肃反的对象,除改组派、第三党以外,还包括“一般工农群众中经过流氓土匪生活的分子,在红军中表现畏缩的分子,对革命胜利前途表示怀疑的分子,因失错而受过惩罚的分子,以及党内的各种异己分子”(见中央分局告第十四号,1931年12月18日)。而在肃反的方法上,提出“要把肃反工作和党两条路线斗争密切联系起来,从不正确的政治观点斗争中间去寻找反动组织的线索”(见沈泽民《肃反工作与两条战线》,1931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