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上虞纪行等

作者:肖复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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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真觉物我双忘了。也许,可以这样说,前者是他们这一代人心中常常涌起的诗意,后者是他们追求的境界吧?只可惜,这两样,如今的我们都缺少了,而且不以为渐渐失去的弥足珍贵。
  朱自清先生在回顾白马湖的时候,还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我喜欢这里没有层叠的历史所造成的单纯。这话让人沉思。倒不仅仅是单纯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而是层叠的历史和心头层叠的灰尘污垢,越来越厚重,让我们无法清扫干净。白马湖,便在他们的生命中,而只能在我们的回忆里。
  
  发往公元一五一年的手机短信
  刘醒龙
  
  刚过绍兴,就到上虞。晚餐时,一群人依次围坐在一起,熟悉的少,陌生的多,大家都用自己想到的主题说话,留下许多断断续续的空隙,使我正好可以借助手机短信,与一个连做梦都会浸泡农吴越文化里的朋友无声无息地聊了起来。我觉得自己新涉足的这块土地应该是她熟悉的。这时候是这一天的十七点三十五分。
  我:这儿哪条河最美?
  她:曹娥江的某一段。
  我:任何一段吗?
  她:记不清了。离上虞宾馆不远。
  我:好,我正在此。
  她:如果下雨,就别去。别进庙,那会倒胃口。看你运气,能否遇到熟知传说的老人。别张嘴,用心听河水流淌,会有感悟伪。一路走去吧。
  我:穿一件黑风衣。
  她:曹娥投江时穿一袭白衣。
  我:我刚听说江上这时不涨潮。
  她:当时也没涨潮,就在身上绑了一块石板。
  我:别说了,我会醉在江上,解那千年之愁。
  她:也好,醉了可以梦见你想见的投江人,听她何言。
  我:我正饮着女儿红哩。我要多饮一杯了。
  她:买一坛带回家,埋在银杏树下,女儿出嫁时开封,于是女儿得好运。
   我: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话。难道你也不知,女儿是父亲前世妁情人?
  她:情人不是丈夫,你做你的情人,她嫁她的丈夫,两不误。
  我:难怪如今洋人也不懂中国女人了,伤感伤心伤透心。
  她:把你的业水洒进曹娥江吧。
  我: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她:我怎么能不理解你?我离婚时,老爸说了一个字,你能猜出来是哪个字吗?
  我:别让我猜了,情的事,最简单,也最复杂。
  她:大笨蛋。
  我:我不信父亲会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她:我老爸说的一个字是好。丈笨蛋指你。
  哦:哈哈,其实父亲永远是女儿最爱的笨蛋。
  她?这话应该倒过来说吧。每次看了你的妊信就发闷,这么笨,还说自已是作家。
  我:作家不假,但不是最时髦的手机短信作家。
  她:短则如此,长也罢了。开玩笑喽,不许生气。
  我:没,从有了女儿后,我就没有生过女孩子的气。
  此刻,饭局已经散了,一群人正走向某座茶楼。江南小城的雨夜格外幽静。我从已发信息中找出“曹娥投江时穿一袭白衣”这句话,看着它不断地在一半黑一半灰的荧屏上闪烁,心里有了一种介于感动和震动之间的情愫。来自头顶的江南雨,声音很熟悉,溅在肌肤上的感觉也是那习惯中的冰凉。天气很冷很冷,是那种北方人闻之色变的典型的湿冷,出了门就像钻进冰窖里。对于一向身在南方的我,几乎一切都是十分熟悉的,唯有心里丛生了许多陌生。小城的夜生活非常火热,跳跃的霓虹灯,同时尚音乐一道炫耀夺目到处飘扬。待到天亮后,才赫然发现那条从手机短信流入心中的曹娥江,就在昨夜路过的高楼底下。
  几乎是在目睹这条江的第一个瞬间,我就对事关这条江的传说,萌生了一个天大的疑惑,或者说是颠覆性的诘难。曹娥之于那些一代代轮回的历史,一代代重复的传说,爱,独立,自由,如此人生三大价值标准从何体现?都说蔡邕曾专程来此地拜谒少女曹娥之碑,可读遍史书,也只见到这位东汉末年著名文学家,仅以两句谜语形容其碑文是绝妙好辞;后来的李白,寻迹而来后,并留诗存证,如有沉吟只与前朝才子的黄绢谜语相关,其余文字全是嬉笑读之。孤傲狂放的李白这样做用不着多说,蔡邕则不同,他敢于不顾天子强令拒绝晋京,并借一部《述行赋》,抒发对豪门奢华民间疾苦贫富两极的满腔郁愤,使自己的文品,从习惯歌功颂德的汉赋中独立出来。所以,当蔡邕都不肯具体对少女曹娥进行评说,仅凭一些替官府和朝廷做事的人在那里高声吆喝,作为卮来者,理所当然地要想一想其中奥秘与玄机。
  我不是独自约会曹娥江。
  也没有一步一步地走着去。
  因为明了历史的沉重,因为懂得既往先哲前贤的不语,越是身在人群,越能清晰地听见孤零零激荡江涛的脚步声。或许是此时此刻的我在行走,或许根本与我无关,而是少女曹娥,被从内陆深处席卷而来的风风雨雨,被从杭州海湾呼啸着涌来的大潮大水,肆意暴虐,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徘徊。
  十四岁的少女年年都会有。一年一年的曹娥,不知活了多少个十四岁。相隔几乎有两千年,若不生出多一种盼思想,我们将会愧对浩如烟海的逝水。柔弱细小的曹娥,赴死的方式并非与众不同,有江河的地方,有海洋的地方,有湖泊的地方,总也断不了因一念之差而投身水底以求解脱的男男女女,还有那一头扎进水缸将自己淹死的人,他们在面临人生本质的分野时,最终抉择只是大伺小异于曹娥。偏偏只有曹娥的日常琐碎人生,一改世俗的善,一改世俗的美,一夜之间便升华为非神即圣。
  一条江,长久以来并无改变,高山之上渺小的源头,大海之滨壮阔的总汇,还有那每一缕清流带来的滋润,每一朵浪潮涌起的富庶,任凭烟飞烟灭云聚云散,总也是人生常恨水常东。能被人来人往所改变的唯有名字。在舜的时代,这一带由青山舞动的绿水叫做舜江。舜之前,人们如何给它称号呢?一定是有的,只是后来者不知道。某个时期的文化断裂,既剥夺了向后的历史,又虚化了往前的认知。就这条江而论,了解的,记得的,可思可想的,仅仅才几千年,然而,与生命共舞的每一条江,最不缺少的就是几十万年、几百万年、几千万年的漫漫过程!之所以一代代贤人大士披肝沥胆冥思苦想,到头来一如在海涂上,每有寻获,无不是一只只貌似美丽的泥螺,就在于看不到的东西太多太多。
  从此江名到彼江名,貌似水到渠成画龙点睛。一旦眯起双眼,钡土眉头往深处看,忱国忧民的舜,何以摇身化为唯独以人伦之孝为至上的曹娥?传说也好,祭奠也罢,那些假借这条江的名义,突然变得可疑起来。
  生于公元一三O年的少女曹娥,一定不是貌若天仙,她如有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的本钱,就不会在十四岁时依然只是一个专事祭祀巫师的女儿,被地方官作为贡品,趁着尚无梁祝那样的爱情打扰,绝对保有纯洁之情、黄花之身,及时地进贡给东汉顺帝刘保,成为众多皇妃或宫女中的一员。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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