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水流向下

作者:计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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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很得意,和改说了不少要强的话。
  改嘴上不和老赵争,心里却感叹老赵没福啊,改可是要指望儿子媳妇的。儿子媳妇的日子并不宽裕,俩人都很仔细,自己的孩子知道过日子,改很欢喜。改尽全力要帮着儿子媳妇把日子过起来。改来了没几天,就觉出城里有一样真不好,要什么就一个字,买。改想,城里不种地,你买面,咋还买面条买馒头呢?买菜,怎么连萝卜干芥疙瘩丝也要买?改来了,家里吃的馒头面条,不用说再也不买了,各种咸菜也不买了,改做的可比买的好多了。改凭着本能的感觉,从自己家住的小区向西摸了不到三里地,改就看到了麦地。改满意地笑了。荠荠菜,面条棵,黄黄苗,从地里采来,摊煎饼溻莱馍蒸莱蟒随锅下糊涂面。改不光有了不要钱的季节性菜园,她还很快和附近菜市场里那些卖莱的混熟了。他们和改一样,也是从乡下来的。和他们混熟不难,改就多说了两句话。改说芒种过了,麦子正供面呢,正要好天呢,天气预报有雨,可也没下。人在城里,操麦的心干啥?那就说说城里的好,城里的好说不完。有时候也说城里的不好,城里的不好一句话就说完了,啥都得要钱!
  儿子吃改做的饭,那香的样子让改想笑。儿媳妇吃到新鲜的,也要惊讶欢喜半天,改也想笑。除了做饭,家里那些电器,教改怎么用,改就让儿子媳妇看着她用一遍,然后改就记住了怎么用。改想把笑都藏在心里,可要是儿媳妇夸她,改羞红的胖脸还是会被笑憋得一跳一跳的。现在,这个家是改的家了,儿子媳妇孙女都是改的孩子,改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几媳妇说妈做的饭太好吃,去年的裙子都穿不上了。天不冷了,儿媳妇也起得早了,小区里有人在跳扇子舞,JL媳妇也去了,说要减肥。改就给娟娟穿起来吃饭,儿媳妇跳得脸红扑扑地回来了,对着儿子扭一扭腰说瘦了吗?改把一勺蛋羹喂进孙女的嘴里,装做没看见,在心里笑。儿子吃完饭送娟娟上幼儿园,改拿着书包水壶送到门口,娟娟在爸爸的肩头上大声喊奶奶别忘了!改也大声地回答忘不了!
  儿媳妇匆忙喝了口粥,对着镜子朝脸上抹了半天,去上班了。家里安静下来,改坐下来,拿出针线笸箩,拣出一块褐色的布头,开始缝。改家住在六楼,天好的时候,太阳光从大窗户里照进来,屋里敞亮得都赶上改的心了。改坐在敞亮的家里,缝着那块褐色的布头。改拿裹了艾叶香药末的棉絮塞进去,用黑线缝上眼睛,一只壁虎就站在了改黑红的大手掌里。这是孙女交代她的事,改可不能马虎。改给孙女缝了只蝴蝶香袋挂在脖子里去了幼儿园,别说那些幼儿园的孩子,就是孙女的那些老师都稀罕得不得了。娟娟就夸口让奶奶给他们一人缝一个。改又缝了一只青蛙,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就收拾东西做饭了。儿子媳妇进家,正好吃饭。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改真是过不够!
  下午的时候,改就拎着小凳子拿着笸箩,到老赵的牌场门口,缝着东西和老赵说话。太阳有些毒,改和老赵坐在楼阴里。老赵说他改婶,六楼也够你爬的。改抬起脸,看着太阳底下的那些百日红,说老嫂子,我是爬惯山的,这几层楼梯算个啥?老赵又说六楼到了夏天,热!改说晚上开开窗户,可风凉了。老赵看着在改的手里已经成型的一个南瓜香袋,说他改婶,你的手真巧!改笑笑,用黑红的手掌托着那个橘红的南瓜,满意地看着说这不算啥本事。老赵拿过那个南瓜香袋、说街上卖的两块钱一个,也就是鸡心粽子样的,你这卖三块都得抢。改爱惜地把南瓜从老赵的手里拿过来,说这可不卖,这是给我们娟娟的。改看看天,说该抽水烧汤了。说着改收拾笸箩。老赵就笑,抽火烧汤?煤气管道咋抽?又不是灶火,你当还是在你们村呢?改也笑,说我知道,在这儿叫做晚饭。老赵又笑,改说土话老赵笑,改说新名词老赵笑得更厉害。可是改不怕老赵的笑,改觉得老赵的笑后面有眼气她的意思,虽然老赵从来没有说过,可是改知道。改背着夕阳走回家,胖大的身子,一走一晃,走得带劲,晃得快乐。路边的百日红依然红着,毒毒的日头晒得那花打了蔫,褪了色,风一过,簌簌地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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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想起儿子对她说过的那条河。改上两次来,一次慌张着办喜事,一次慌张着给男人看病,完了就搭车走了,改没看过那条河。那条河从东到西穿过这座城市,改的家在北郊。改每天只在小区周围打转,其他地方她还没去过,所以改没有看见那条河。
  星期天,儿子媳妇孙女都在家,改对儿子说起老家的山。改说如今有人在山上炸石头,炸得水都瞅不着了,也不知道这儿的河里还有没有水。改说了一遍,儿子啊了一声,改又说了一遍,儿子说有水。改说也不知道水多不多?儿子说不多。改说我想也是。停了半天,儿子好像明白过来,说妈,你来了也没带你出去,等过了这一阵子,心静了,我们全家出去玩。
  儿子的心不静!改埋怨自己太笨了,怎么没看出来儿子心里有事呢?
  儿子的心事不知道能不能问,改犹豫了半天,还是照常做饭去了。改用力揉着面团,揉得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忽悠忽悠地飘。改用力擀着面片,越使劲两条胳膊越酸。改咬牙用大擀面杖把一团面擀成了薄片,叠在案板上,改喘了口气,拿起刀,刷刷刷切成面条。改做的捞面条,鸡蛋豆腐萝卜丁的臊子,在凉水里一拔,泼上蒜汁,撒上芝麻盐,又香又利口。改盛好端上了桌,喊儿子媳妇和孙女吃饭。吃饭的时候,儿媳妇挑了一筷子,说妈,你打了几个鸡蛋?改说打了仨。儿媳妇说就咱四口,俩鸡蛋还不够?儿子看了媳妇一眼,没有说话,呼哧呼哧吃起了面条。改看看儿子,儿子没有看改,改顿了一下,说我记住了,下次打俩。
  那天晚上,改在梦里听见了鸡子叫唤,改醒了,半夜,前面的楼上真的有鸡子在叫。改也想养几只鸡。改在家的时候,养了一群鸡,一只公鸡,十几只母鸡,改走了,那些鸡给了隔壁他大娘。外孙子老母鸡破棉袄,这是老太太的三件宝,改来了城里,把自己的宝都丢在了山里,那天晚上,改突然觉得心里空得很。
  星期一早晨,儿媳妇没有起来去跳扇子舞。改给孙女穿衣梳头喂饭,送儿子和孙女出门,儿媳妇还在床上躺着。改站在卧室门口,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声。改出来,到卫生间,把泡在浴盆里那三口换下来的脏衣服捞到大盆里,端到阳台上,按上搓板,吭哧吭哧洗起来。洗衣机是洗床单被罩的,儿媳妇教改用洗衣机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改也觉得三四口人的衣服,几把就搓出来了,何必费水费电费机器呢?改把衣服晾上,儿媳妇还没有起来。改突然想别是媳妇病了吧?改走到儿媳妇床边,发现儿媳妇在哭。改吓了一跳,孩子,出啥事了?你对妈说。改用带着清洁的肥皂气味的手抹去儿媳妇脸上的泪。
  儿媳妇没工作了。改又学了一个新词叫下岗。岗就是城市人的地,没了地就没了收成,没收成就没饭吃,改懂。改对儿媳妇说孩子,人只要肯于,总不会饿死。儿媳妇翻了个身,说妈,你不懂。我干了十年的办公室,又没文凭,啥都不会,也不年轻了……改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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