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水流向下
作者:计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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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人家这么周正的女儿跟了自己的儿子,能让人家委屈吗?改心里疼媳妇。改说这么凉的天,娟娟妈咋还穿恁短的裙子呢?儿子笑笑,那是她的工装,单位要求穿的。儿媳妇有了工作!改眼睛一亮,顺着问啥工作?儿子说还是保险公司,现在她也摸到路了,一个月加提成能挣八九百呢。儿子说到这儿,就不说了。改等了半天,儿子还是啥也没说。在客厅的一角,摆着一架钢琴,儿媳妇眼睛一亮,就喊娟娟,钢琴!改想说儿媳妇,那东西不能动,可是她不敢也舍不得说。儿媳妇掀开琴盖,娟娟跑过客厅,到了琴边,看看妈妈,小手指就敲响了琴键。
改着迷地看着小孙女,真好听啊!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教授的歌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那旋律带出了他的歌,他拼命敲起了门,拖着哭腔喊改!改!小孙女丢了钢琴,扑回到母亲的怀里。改应了声。儿媳妇说妈,放他出来吧。我们也就走了。
改跑上楼去放了教授出来,教授拉着改的胳膊,改甩也甩不脱,几乎是拖着他下的楼。儿子媳妇带着孙女向外走,儿子沉着脸,改跟在后面,几乎要哭出来了。改眼巴巴地看着儿子,儿子难受得抽了抽鼻子,改马上就不看儿子了。
这时,门突然开了,教授的女儿站在门外。教授女儿的眼睛扫了一下改儿子手里拎的袋子,但什么也没说,浅淡地一笑。改的儿子脸色更难看了。改慌张着说给孩子做了身棉衣裳……改去拿儿子手里的袋子,儿子的手用力地挣着,改停了手,教授的女儿又是笑了笑。改和揪着改衣服的教授犯错孩子似的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儿子说了声妈,我们走了。改应了一声,看着儿子一家三口离开。都没能抱一抱小孙女,改掉了魂似的拖着教授回屋。
教授的女儿看见被打开的钢琴,她站了一下,过去,盖好琴盖,她摸着琴盖,半天没有说话。教授女儿对改说过,那是她母亲的琴,她不希望别人动。教授女儿的样子,比打改两耳光都让改难受。改站在那儿,不知道说啥做啥。教授女儿回头对改说,给我倒杯茶好吗?改这才慌忙去倒茶。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电话响了,教授女儿去接。她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看了看改,改心扑腾扑腾跳快了,但教授的女儿什么也没有对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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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站在窗户前看河堤上的灯。改模糊地知道有事了,这事还是和她有关的。改睡不着。教授的女儿敲了敲改的门,问改姨,你睡了吗?
改没有睡,教授的女儿进来说,改姨,你儿子想让你回去,你的意见呢?
改的心一下跳到了喉咙口,眼睛一热,儿子白天没有说,可儿子心里啥都有啊!改欢喜得又要哭了,她说,呀!让我回家呀!
教授的女儿看了看改的神情,失望地叹了口气,说改姨,你能不能再留两天,等我找到别人你再走?
改不知道儿子是怎么和教授女儿商量的,但改想,自己扔蹦一走,是够难为人家的。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教授的女儿出去了。改摇着那根呼啦啦的健身锤,说我要走了,你好好的啊!教授就抢改手里的木锤,改躲着不让他抢到,教授就急,终于抢到了,教授就笑。改看着他叹了口气,说老天保佑,你闺女给你找个好心的伺候你,好好对你!你的命不好啊,要是没有病,好好地跟着闺女儿子过,多好的日子!你是没这福啊!
改觉得自己还是有福的。
三天后的黄昏,改被儿子接回了家,那天晚上,改又脱光了睡觉,几个月都没睡得这么塌实这么香了。改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福,儿子想着娘,媳妇有了工作,小孙女还会弹那么好听的琴。好日子又回来了。
改一早起来做饭,过日子过的就是这一天三顿饭。儿媳妇从卧室出来,抽着鼻子,说什么味?改正在喂孙女吃饭。小孙女朝改身上闻了闻,说奶奶身上好臭。儿子啪地放下筷子,说娟娟,怎么这么没礼貌?娟娟撅了撅嘴,不说话了。儿媳妇也没有说话,进了卫生间。改的脸通红,她说儿子,你嚷孩子做啥?家里又剩下了改和儿媳妇,改也不敢问儿媳妇怎么不上班。改进厨房,低头闻闻自己身上,她啥也没闻见,人身上总得有点儿味,没味儿还是人吗?改又不是喝风屙沫的蚂叽妞?改身上的味儿没变,儿媳妇的鼻子变了。
改身上的衣裳换了不到三天,但改还是又换了换衣裳。儿媳妇在卫生间里洗头,等儿媳妇出来,改问儿媳妇要换下来的衣裳,儿媳妇说妈,放那儿我洗吧。但改还是拿去洗了。给儿媳妇留的早饭她也没吃,就开始打电话,改在阳台上听见儿媳妇脆生生的说话声,听了很长时间,改听出来儿媳妇是在劝人家买她的保险。儿媳妇干的这活儿,改觉得真是累,比薅草割麦摘棉花桃都累,得说那么多话,还得笑着说。儿媳妇挂了电话,又打,这个打得时间不长,挂了电话,儿媳妇就去换衣服。没等她从卧室出来,门铃就响了。改从阳台上往门口去,儿媳妇比她还快,先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男人,儿媳妇笑着说林总,这么快?那个林总看看改,儿媳妇说这是我婆子,妈,这是住咱们后楼的林总,我的客户。
改就又回到了阳台上洗衣服。改挂了衣服出来,儿媳妇在茶几上摊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单子,和那个林总抵着头看。改看见儿媳妇湿淋淋的头发在滴水,滴得林总西服上一斑一斑的湿痕。改站在那儿,动不得了。林总回头看见改,站起来,说这几张我带回去看看,重大疾病的合适还是还本的合适,我再算算。儿媳妇说那个养老还本的送重大疾病附加险,更合适。说完一笑,你这么精明的大老板,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一眼不就看出来了?林总笑了一下,说我回头和你联系。说着冲改点了点头,走了。儿媳妇送林总到门口,儿媳妇从改的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改闻到儿媳妇身上有股花一样好闻的香气。改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整个身子都飘了起来。儿媳妇又从改身边走过去,默默收拾茶几上的那些单子。儿媳妇没什么表情,伏着身子一张一张收拾着那些红黄蓝绿的单子。改挪了两步,从没这么大胆地盯着儿媳妇,儿媳妇穿的玫瑰红毛衣的鸡心领耷拉下去,能看见带窟窿眼儿的黑奶罩里雪白的鼓鼓的两块,改浑身都哆嗦起来。儿媳妇直起身,好像没有感觉到改的目光,进了卧室。改咬着牙,咬得满嘴牙都酸沉起来。
儿媳妇没吃改给她留的早饭,又换了身衣裳走了。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太阳还好,窗户关着,感觉不到风,太阳光晒到的地方暖洋洋的。太阳光晒不到改的心,改的心一直在哆嗦。改要自己不要胡想。可改分明替自己的儿子感到了委屈。想到儿子,改眼里含了泪。改还记得儿子领儿媳妇第一次回家,儿媳妇那脆生生的一声妈,叫得改心里淌着蜜。你只想着当婆婆,可你给人家媳妇了啥呀?人家作难为了谁?不过是为了这个家吗?说到底,是自己家委屈了媳妇呀!改的泪淌下来,改摇晃了一下站起来,改想老赵也许能给她出个挣钱的主意。
改下楼去找老赵。牌场关门了,改站了会儿,走到小区门口去问。看门的告诉改,老赵死小半月了。心脏病,可能是夜里死的,第二天打牌的人敲不开门,到下午才发现。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