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补墙记
作者:金 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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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上遇到挫折是正常的,全家人应该站在一起全力解决,多提建设性意见,互相鼓励,互相帮助,把问题解决掉,因此老头子的气急败坏让她很不以为然,况且在卖狗的事情上,全家都有责任,不能让儿子一个人负担,有必要尽快召开一个全家会议,让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样一点。
于是在马小孬卧床的一个星期之后,这次会议在老太太的强力推动下,如期召开了。马十前老人家因为老太太在会前通气会上确定的本次会议的议题与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严重不符而拒绝发言,甚至一度要拒绝出席,后因老太太以扣发每月香烟麻将基金计一百元相威胁,老头儿才被迫参加。虽然他一天吸不了三支烟,但每日三餐后若有所思地点燃一支香烟几乎成了一个一家之主显示权威的仪式,像马小孬那种胡抽乱嘬、咬得烟嘴上全是牙印的做派他是一百个不屑一顾,所以无论如何一家之主只能是老头儿自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地篡位夺权?关于麻将老头儿也只是小耍一点,一毛两毛的,其主要目的不是赌博赢钱,而是为了显示自己出凡人圣的打牌技巧,以使那些能有幸与他同桌打牌的人得到学习的机会。这两项小爱好每月所费的一百元居然会被老太太起心扣掉,难怪老头儿十分震怒,但念在多年的夫妻恩爱,老太太居家还是有功的,为儿子的不肖出此下策,也就不与她过多计较。
会议的开幕仍然是在饭桌上,马小孬的姐姐姐夫马大水和杨一条也被专门叫来了。杨一条本名杨永宁,因酷爱钓鱼不辍,曾经有过一个多月一天只钓上来一条鱼的纪录,因此人送外号“杨一条”。等老太太领着儿媳妇王正梅把饭摆好,喊了一声“吃吧”的时候,大家知道,会议开始了。老太太一贯不和家人一起吃饭,总是等他们听完了才吃,她主持会议的方式也比较特殊,搬了个小板凳背对着大家坐着,好像见不得别人吃饭似的,对着墙待了一会儿,扔出一句:
“大江,你说。”
马小孬不得不第三次向人陈述自己的罪恶,因为事关王正梅的精神状态,这是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愿在家里讲的,至于这事和卡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现在也没有得到确认,但三十多条死狗搅得他整日心神不宁是基本的事实,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处理他的这种严重的心理与精神危机。当然,王正梅更严重的心理与精神危机他仍然小心翼翼地略过没提。
这番话别人也只是听着,而姐夫杨一条却听得心惊肉跳,他联想到了自己钓的那许多的鱼,不知在无意之中造了多少孽,不过他还是以多年“稳坐钓鱼台”的心理素质将这股子异常活跃的念头压制住了。在这个家里他一向不多言。
马小孬说完之后,低头扒拉饭去了,老太太又待了一会儿,说:
“咋办?”
马小孬就又汇报了他去找道士的经过,接着又汇报他依照他爹的指示去找和尚的经过。马大水插了一句:阴阳先生才要三百。被她弟弟翻了一眼:道士一千六都不顶事!三百?马大水不出声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趁马小孬吃饭之际又说:那阴阳先生还能便宜呢,再说了,小钱也能办大事。这句话一下子让她妈转过了身:“不行就让阴阳来试试?”
马小孬这时赶紧咽下嘴里的那口饭,伸着脖子说:“妈,可别,那钱都是白花,我思磨着还是‘天牛大法’好使,不然还找和尚吧。”
“那得多少钱?”
“我再找和尚说说,他们要得多,我再还还价。”
“那是多少?”
“得有个五六万吧。”马小孬终于报出了他的底价和这许多天的思考,他的愚蠢让老太太非常失望:“咱家哪有钱?”
“咱们不是还有十二万的征地款没动吗?”
“做梦!”
老太太蹦了起来,开始收拾饭桌上的碗筷,连马小孬没吃完的小半碗饭都拿走了。看来“新兴的商品经济”还很不成熟,还不能成为主流经济,现在家里的经济主流依然是征地款。
“不管了。”老太太扔下一句话,气得连饭都不吃,到厨房洗碗去了。过了一会儿,所有的碗和盘子像过年秧歌队的锣鼓点儿一样响了起来。
马小孬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支持者,他的老父亲马十前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占尽优势的同情。儿子马晓春和外甥女杨佳一直在埋头吃饭,嘴巴虽忙耳朵却闲,听了个不亦乐乎,孩子在父亲这个权威被更高的权威——比如奶奶——震慑时总是很开心的。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本次会议没有为今后的发展指明任何方向,包括家里剩下的十三条狗是卖还是不卖,也没有形成决议,其中的两条母狗眼见着要下狗崽了。母狗要下崽的事情是王正梅向马小孬正面交涉的,无论今后怎么样,恐怕先得给母狗接生。王正梅最近的状态比马小孬还略强一点,她现在对拖拉机和小汽车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免疫力,但大卡车的隆隆声还是会让她感到紧张。在丈夫马小孬状态很糟的这段时间里,王正梅强打精神,主动承担了喂狗的重任,母狗要下崽就是她发现的。在狗的命运没有确定以前,他家已经自动减少了狗食的投放量,狗的伙食标准也相应地做了下调,所以一段时间以来,这些狗的状态大不如以前,毛色发暗,眼睛发绿,神情颓丧,既不喊也不叫,见人只是哼哼。这些重要情况王正梅都一一地向马小孬进行过汇报,也给婆婆多少提过一些,但决策者们显然无心关注此事,王正梅按照以前做事的逻辑,一方面着手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另一方面必须稳定狗的军心,加大喂食力度,提高喂食质量。
这天早上,当王正梅推醒马小孬,向他要钱以改善狗的基本生存状态的时候,马小孬发了脾气。他认为做事的原则是先处理好主要矛盾,然后在此基础上再处理次要矛盾,不能本末倒置。在死狗的超度问题没有解决好以前,活狗的生活问题作为一个小问题,是难以提到议事日程上的,况且他目前正遭遇信任危机,不便插手此事,因此他让王正梅“找妈去”,又扭头躺下了。王正梅找妈的结果也不好,老太太的财政预算中根本没有这一项,因为此前都是马小孬夫妇负责这个项目,收支都和她没关系,只不过“卡车之夜”以后,由于家里的混乱,她才以剩饭菜垫支了一段时间。况且她认为他们给狗吃猪肝火腿肠之类的奢侈品根本就与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严重冲突,现在居然还要让她出这笔钱,简直不可能。
“没钱!”
王正梅两处要不着钱,只好回来哭。哭了好大一会儿,马小孬也不理,王正梅一时兴起,索性大哭起来,正是:
君问惊车未有车,梨花带雨为狗食。
何当共解惊车梦,却话梨花带雨时。
只哭得天昏地暗,月落乌啼,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马小孬不胜其扰,乃奋臂而出,又上街去了。
时间已到了九月中旬,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马小孬自从那日以来,灰心丧气,一言不发,只和老婆王正梅两个人,干上老本行,一心侍弄母狗,终于,接下了一共七只小狗。
这一次,因为没有计算什么投资、成本、收益之类的事情,感觉大不一样。马小孬尽心尽力地看护照顾,几乎是不离寸步,并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