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千奇百妙说庄河”等
作者:邓 刚 陈世旭 韩小蕙 孙惠芬 邱华栋 马晓丽 周晓枫 刁 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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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可以说,踏上庄河大地时,我是一张乖乖的白纸,人家怎么告诉我,我就怎么涂抹关于庄河的图像和色彩。
不过走着访着,我的心就复杂了起来,涌上心头的问题仿佛田野里的玉米棒子,成串成串的越来越多,最后是数也数不清了——
等待进入冰峪沟的时候,庄河旅游局齐宏升局长告诉说:“这是东北的小三峡。”我一听心里就有点儿那个:走到哪儿都听到这种比附,真俗!你黑山白水的东北,怎么能跟人家阿妹一样婀娜的三峡比呢?可事实证明了是我真俗。刚登上渡船,还没走上三分钟,我的眼睛就直了——但见船底下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因其深厚和憨直,从水面到水深,都呈现出北方特有的厚重的幽绿色。两岸是一座又一座凸起的山峰,大多呈锥体状,也有圆厚形状的,其质地用地质学名词来说叫“石英岩”。去年我在贵州荔波采访“中国南方喀斯特”申遗,知道这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属于锥状喀斯特“峰丛景观”和“峰林景观”的相互演化与递交,世界所存甚少。眼前这些连绵的“喀斯特”夹峙着宽阔的大河,像赛场的跑道规范着运动员,把一个个桀骛不驯的冲刺,制约为对规则的无条件遵从。抬眼看两岸,除了大片大片原生型赤松林、世界罕见的麻栎林生态系统,还有天女木兰、三桠吊樟、灯台树等茂盛的植物外,别无他路,因此行船还真像驶于三峡间,使人有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联想。我的问题就来了:锥状喀斯特景观是大陆热带一亚热带地质的演化过程,它怎么搬到寒带的北方来了?这条宽阔的大河又是怎么形成的,怎么浩浩荡荡地流到了这里?这条叫做“冰峪沟”的小三峡,冬天里结不结冰呢?结了冰,人们又怎么进来呢?
步云山号称辽南第一高峰,人走在山上,白云就在脚下飘摆,故得此浪漫的山名。远远地仰望着险峻的山峰,我们都面露畏惧,虽然“无限风光在险峰”,可是依各人的能力、条件、志向、追求,也不是人人都能够、都愿意做成人上人的。主人一笑,车子一转,把我们载入步云山温泉生态园。这里的人生就舒缓多了,露天的池子一大排,从五十二度到五十八度,或冷或烫,自由选择,没有了官场、职场的争斗,也能逃避人际场的芜杂。人人一件泳衣,跳进去参与就是了,这时哪怕天上飘来鹅毛大雪,也有温热的泉水保护着,或吹牛神侃,海阔天空;或寻欢作乐,开怀大笑;或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或静静反思,咀嚼沧桑——总之,可以回到人生最初的起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按说人的这一辈子当中,是很少能享受到这样“停顿”的时光的,不论是大官还是小民,我们每个人、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像屁股后面有狗追着,不停地驱赶着自己,一个个累得疲惫不堪。现在,看着一车又一车从庄河、从大连、从丹东、从全国各地来泡温泉的男女老幼,一扫平日的矜持,一哄而下,嘻嘻哈哈,快快乐乐,乐此不疲,于是我的问题就来了:这是他们的常态呢还是偶然?是他们的本来面目呢还是激情大释放?我们是应该像那位吃饱了喝足了就在海边晒太阳的渔夫呢,还是应该像硅谷的美国白领那样疯狂地工作?这温泉、这浓烈的五十二到五十八度,是否可以成为我们的永恒?
海王九岛,顾名思义是由九座具有王者风范的海岛组成的,俱是国家级的海岛森林公园,享有“海上盆景”的美誉。上岛的前一天晚上,庄河市一位领导神秘兮兮地替我们祈祷,盼望明天能风平浪静,云开雾散,好让我们尽览海上仙山的天国容颜。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方知赶海也是要求虔诚的,遂一起合十祷告。第二天还真算好,天蓝海蓝,风不大浪也不大,只是王母娘娘略施了一层薄雾。我们顺利地乘上快艇,向四十海里外箭射而去。真是让人不敢相信的奇妙,在茫茫的大海之上,礁石不但能长成山峰,也能长成各种人世间的万象:我们看到了把鼻子插进大海里吸水的大象,看到了酷似贝多芬的欧洲音乐家头像,看到了骆驼奇峰、双狮争雄、猴王镇海,看到了海神娘娘、如来睡佛、宝马巡滩,还有铁拐醉酒石、天母绣花洞、鲤鱼跃龙门、薛仁贵征东等等。在太阳光线恍恍惚惚的“忽悠”里,一会儿这座小岛来了,一会儿那座小岛去了,时隐时现中,黑礁白石跳上舞下,天光水色互放异彩,耳畔的海风在猎猎作响,身后的涌浪在犁开蓝田。大海啊,每一次见到你就激情燃烧一次,就抑制不住地想要放声高歌,就想要升天入海地飞翔,就期冀驰骋最壮丽的人生。于是我的问题又来了:大自然最伟大的杰作是海吗?人类最伟大的杰作又是什么呢?海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天,人类应该把灵魂交给谁呢?我们最终的皈依地能够是海吗?而我的——能够是这绝美无双的海王九岛吗?
瞎想得有点远了,不过马上,我的心就被一只大鸟掠了回来。这是一只神仙似的大鸟,在海极限和极限天之间翱翔着。看不清它有多高多大,但能看出其自由自在的心态,使它的身体开出了花儿绽放一样优美的姿态。它的全身呈雪白色,短短的黑脸上,镶嵌着一双又红又亮的红宝石眼睛。眼帘直接连着黑白条纹相间的大鼻子,那鼻子奇特极了,长度几乎是它身体的一半。脖颈背后飘着一串长长的羽毛,威武雄壮地乍开着,就像奔跑的骏马那样飘逸。这大马一样的大鸟名叫黑脸皮鹭,是世界已经濒危了的珍稀鸟类,石城岛是它们在中国大陆唯一的繁殖地。我们惊喜地看到,远远的,在呈鲨鱼背一样形状的小小石城岛上,一只只黑脸皮鹭像一队拿着舞姿的仙鹤,一只挨一只排着队,等距离地站在那里,向我们这边瞭望,发出响亮的鸣叫,似乎是在和我们对话,又像是在对天空和大地发出呼唤。由此而构成的一幅“海上鸟若荠”的剪影,比画家的画面多了真实感因而更其瑰丽无比;那奇特的亦真亦幻的故事性,也是小说家们无论如何也编不出来的。于是乎我的问题又来了:庄河用了什么环保手段、施展了什么魅力,能独将这些本应是天堂里的大鸟留在了人间?这些王子和公主一样高贵的黑脸皮鹭,又是看中了庄河的什么优点,甘愿从天庭下凡到了人间?而天堂与人间,王公贵胄与凡人,谁的日子更幸福呢?我们人人,又该怎样走好自己幸福的一生呢?
生命确实是一个颇为艰辛的过程,对人对鸟,对海对山,对身体对灵魂,都是如此。生活中不总是鲜花、美酒、笑脸盈盈,沉重的命运交响曲似乎是更主要的旋律。所以,庄河最让我动情的,还不是以上那些美丽、神奇的自然景物,而是世道人心。
黑岛是一座英雄的岛屿,三面临黄海,一面是群山,六千五百年前是北吴屯古人类的繁衍生息之地。登上其岛,沿着起伏的山峦走向大海,周遭尽是嶙峋的巨石,颜色褐深,呈现出一股酷烈之气,空气都为之凝重起来。我不禁问起为何叫做“黑岛”?答案不一,有说是因为岩石深褐色;有说是因为远航人从海上归来时,远远看到的是一座黑压压的岛屿。登上山顶,来到一块平坦的坡地,但见一座巨型纪念碑立于正中,人物雕像有十数丈高,身着前清官服,顶戴花翎,面容刚毅坚定,双眼凝视着远方的大海。看他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