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千奇百妙说庄河”等
作者:邓 刚 陈世旭 韩小蕙 孙惠芬 邱华栋 马晓丽 周晓枫 刁 斗
字体: 【大 中 小】
下的基座,上面有碑文,哎呀,原来他就是抗倭名将林永升!原来这里就是当年甲午海战的古战场!原来林永升就是在这里沉舰殉国的!我再一次检讨自己没有把地理学好,竟然来到了甲午海战战场都蒙昧不知。我赶紧在纪念碑前立正站好,向不屈的先辈三鞠躬。泪眼朦胧中,我看到“辽宁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牌子高悬在墓碑一角,看到身后正有老师在给一群中学生讲述当年的历史,看到了孩子们脸上肃穆的表情和眼里闪闪的泪花——于是,我在心里发问了:这古代与近代浓缩的英雄的黑岛,你在此耸立多少年了?你是怎样叹息当年衰败的旧中国的?又怎样目睹了新中国的历史进步?更怎样评价改革开放二十九年来,我们当代中国的巨大发展?你是否还在坚持认定——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历史的经验不能忘记?
是的,反正我是坚持认定:不能只埋头今天而忘却了历史;不能只顾发展经济而忘记了政治;不能只重物质而忽略了精神;不能只追捧“全球化”而丢弃了民族的优秀传统。我们中华民族煌煌烨烨五千年,不仅在经济上要对世界作出贡献,更要在文化上、精神上、文明上,走在人类的前列。
在歇马山庄流连时,我们见到一群圈养的大骨鸡。这是庄河有名的特产,喂农家饭,个大肉厚,保有乡村土鸡的醇香,据说每年都直送北京中南海和人民大会堂。说是圈养,其实就是一个半人多高的栅栏,只防鸡外出,防野兽来袭,不防人偷盗。我不由得说了一句:“这鸡也不怕偷啊?”话音未落,旁边走出两位老大爷,一胖一瘦,一黑脸膛一红脸膛,应声接过话茬:“不怕。俺们这疙瘩就是人好,实诚,忠厚,老实,靠自身卖力气吃饭,没人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再说家家都有老些鸡,偷人家的干啥呀?”另一位接着说:“你们到俺这庄子来,买东西也尽可放心,俺庄的老少爷们都不乱要价,斤两也足,绝不会亏了客人。做人嘛,得行得端做得正,拿得起放得下,这是俺庄的老理儿。”一席话,说得我们心里热乎乎的,对远近闻名的歇马山庄印象更好了。传说这庄子可有历史了,一直可追溯到唐代,当时北方的高句丽国来犯,唐太宗李世民派大将军薛礼征讨,一直把来犯者赶到了海边,从此再也不敢来犯。薛礼即薛仁贵,当时曾在此驻马歇脚,至今有山顶巨石上的马蹄印为证,故留下了千年的美名。今天这小庄子里有两千四百多位村民,百分之八十是满族,祖辈相传他们的祖先自清朝乾隆年间,从长白山脚下迁居到这里,开拓疆土,建立家业。对此,他们至今都极富有历史荣誉感,并把这荣誉看得高于一切,绝不干辱没祖宗的囫囵事。著名学者李小江为我们证实了这一点,在去年的一次来访中,她只身到庄子游走,只半个小时,就向一对淳朴的农民小夫妻买了一座农家小院,把后半生做学问的家安到了庄民中间。现在,她的小院差不多快要完工了,都是庄民们帮她拾掇起来的,她已经和他们建立了极其亲密的关系,融入了歇马山庄日常的平实日子。看着她那张因成功而喜悦、而带劲、而激情的脸,我不由得想起有一次我和几位朋友到北京近郊,在一家农户吃饭,一共两只鸡、四条鱼、几盘青菜,外加棒子面野菜团子。谁知饭后,那农民一口咬定要一千二百块钱,而当时即使在北京贵宾楼也花不了这么多钱。于是我的问题又生起来了:为什么同样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汹涌中,歇马村的农民们就能把持住自己的操守和良心?为什么同样是在金钱的诱惑下,他们却仍能坚持住“这世界上还有比金钱更贵重的东西”?是“天远地自偏”,商品经济还没“腐蚀”到这里,还是因为他们的“中华脊梁”特殊的硬一些?而我们自己,到底应该如何摆平发展——坚守,物质——精神,世俗——高尚的关系呢?
就这样看啊,想啊,想啊,看啊,我们用了一周时间,匆匆走过了庄河的大地和山川,森林和大海。感觉越来越好,情绪是越来越兴奋,印象是越来越深刻,留恋是越来越浓烈,而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也越来越在我心中翻腾着。及至到了告别庄河的前一晚,在和市领导的话别座谈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把心里的真话和盘托出:
“我可真替庄河可惜!为什么这么一个出色的、精彩的、一点也不逊于别人甚至比许多地方都出众得多的庄河,却是如此的不为人知呢?我是应该检讨自己的地理没学好或者孤陋寡闻等等,但庄河是否也应该检讨一下你们的责任呢?今天的世界,都已是进入奔V、奔VI的时代了,电子、高科技都这么发达了,别人早都学会了用商业包装拼命地把自己推销出去,可庄河守着这么好的家业却还是一声不吭,你们可真沉得住气啊!”
坐在一旁的孙惠芬解释说:“北方人的性格,还是恪守着多干少说的传统呗。我们一般还是不习惯炫耀,庄河人从来都是这么行事的。”
我应声接道:“千年的规矩、万年的老理儿,今天早就该打破了。人家走在前边的,比如珠三角、长三角,即使哭着,嚷着,喊着,叫着,也得让世界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不但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说来也是符合现代传媒原则的啊。这年头,还只是一味地相信只要埋头苦干就行了,这就可能耽误自己了。”
——我看到几位领导在专心地听着我的发言,也许他们在想:这是谁啊在这儿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也许他们在想:这话说得有点儿道理。
我但愿是后者——因为我是出自对庄河的一片赤诚,我已经迷恋上了庄河。
庄河口音
作品后边的简介里,出生地,我一直写着辽宁庄河,填各种表格,籍贯这一栏,写的也永远是庄河。我是庄河人,这毋庸置疑,可奇怪的是,除了作品后边的简介,除了填表格,向省外的人介绍自己,从来都说大连而不说庄河。大连在外面拥有广泛的知名度,一说就能确定自己的地理方位,但我想,在我这里,还有一种本能的虚荣,这虚荣并不是说身为大连人有多么骄傲,而是作为庄河人,一开始就打下了自卑的底子。
我自卑的底子,打在二十岁之后,是从说话口音上开始的。那时读辽宁大学中文函授,课本在方言这一章上写道,在辽南有一个地方,说话的声母里没有zh chsh,只有j q x,没有一声和二声,只有三声和四声,叫“吃”饭为“起”饭,叫“石”头为“席”头,叫“头”为“透”。辽南这个地方,指的就是庄河,小小一个庄河,说话的发音被写到大学的课本里,我该高兴才是,可是当时不但不高兴,却像被人揭了伤疤一样难受。因为面授的老师讲完这一节,就有从大连下乡到庄河的学员用庄河话取笑,说你猜庄河人说“小车拉小石头,小石头掉下来打小脚指头”怎么说?怎么说?“小切拉小席透,小席透掉下来打小觉季透。”没有人知道我当时的感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为什么庄河的方言说出来不觉得是方言,是令人发笑的土话,我无法知道。我只知道,多年来,这最初因为说话发音带来的自卑一直潜在心底,小心翼翼纠正着j q x,寻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