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金属心
作者:哲 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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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专门负责楼盘宣传,有人专门负责跟各个房产中介联系,有人专门负责做趋势分析,有人专门做资金调度,有人专门做善后的工作。这些工作都要形成一个报告,最后在决策会议上通过。再后来,就不断有人加入霍科的团队,不是人加入,而是资金入股,把钱交给霍科的霍氏投资有限公司炒楼盘,赚了钱,按股份分红。这个时候,霍科看中一个楼盘,已经不是一套一套地炒了,而是把一个楼层统统包下来,或者,把一整幢楼一口“吃”下来。
只过了三年,信河街民间传说,霍科已经拥有几亿的身家。具体是多少亿,谁也说不清楚。他成了信河街的一个传奇人物。
说霍科是个传奇人物,是因为霍科赚了钱以后,从来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他出名后,从信河街到市里,都要给他一些“荣誉”。他一个也没有要。这让他显得更加神秘。
但是,霍科知道,自己不是为了神秘才这么做,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要表示自己超脱。因为他知道,自己去日无多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心脏出事的频率越来越快,有时是三个月一次,有时是一个月就来一次。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能感觉到左心室停止工作前的征兆了:前一天,自己的手脚会发软,喘气吃力,好像被什么硬物压住一样。这个时候,他就知道,它明天要“罢工”了。左心室的每一次“罢工”,都让他有死过一回的感觉,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全身僵硬而冰冷,四周突然黑暗下来,身体快速下沉。他想张嘴大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找了所有能够找到的医师,包括上海、北京的名医师。这个时候,对他来说,钱已经不是问题了,他去医院里检查,准备合适的时候换一个心脏。但是,检查以后,医师告诉他,他不适合做换心脏的手术,因为他血液中凝血酶原断片和选择素的水平非常高,高出常人的六十多倍p也就是说,人类的心脏基本上都不适合他了。如果硬要做换心的手术,可能会出现严重的排异现象。那就跟找死差不多了。
霍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只有一件事情让霍科不能释怀,那就是苏尼娜。
苏尼娜一直在外面不断地给他戴绿帽子。她早就不上班了,现在她跟男人在一起就等于上班。近一年以来,苏尼娜更加猖狂,居然在外面包养了一个男人。而且,一,年之前,她向霍科提出了离婚。霍科没有同意。苏尼娜越是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霍科就越想念她身上那股搀杂着花和肉体的香味,有时想得受不了了,他就把手指伸进嘴里咬,直到咬得满嘴是血为止。但是,当他真正看到苏尼娜时,他又一点念头也没有了。他想象不出,如果苏尼娜真的离开了自己,自己会不会想她想得发狂。
霍科非常清楚知道苏尼娜离婚的意图,她是打自己财产的主意。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所以,霍科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答应跟她离婚的,他只是每月给她一笔可观的零用钱,让她包养得起那个男人,但又不够她无所顾忌地挥霍。对于这种状况,苏尼娜有一句话说:
“你这样让我吃不饱饿不死是什么意思?”
但霍科知道,苏尼娜的胃口是没底的,给她多少钱,都是嫌少。自己也不会多给她的,一直到自己死了,他也不会把遗产留给她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霍科接到一个上海医师的电话,他告诉霍科一个好消息:他跟一个留学英国伦敦的同学联系,他的同学是个心脏病专家,在伦敦最好的内科医院当医师。他跟这位同学说起霍科的情况,同学告诉他,英国研究出一种“金属心脏”,就是在病人的心脏里安装一个钛金属设备,可以代替左心室的功能,帮助心脏泵对外输送血液。最主要的是,这种金属心脏可以根据病人的血液特点,把排异风险降到最低,最符合霍科这种病人的要求。这种换心的手术,在英国已经有一个成功的例子了,英国伯明翰市有一个叫彼得·霍顿的男子,已经六十八岁了。他在两年前装了一个名为“贾维克2000心脏”,现在一切都很正常。彼得·霍顿都已经是六十八岁的高龄了,可见这种“金属心脏”在技术上是成熟的。根据预计,这种“金属心脏”的寿命是七年。七年过后,可以重新换装。只是做这种“金属心脏”的费用很高,光手术费就要三十万英镑,换成人民币大约是四百五十万。这还不包括去英国的费用。
霍科听完医师的介绍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医师问他在听吗?霍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
“请你帮我联系那边的医院,联系好了我们一起去英国。”
三个月后,霍科跟着那个医师,坐上了生海飞往伦敦的班机。
手术很顺利。两个月后,霍科又回到了信河街。
从那以后,霍科的腰上就绑着一个可以充电的电池包,电池包上有一根电线,这根电线伸进霍科的左胸,连着他的左心室。这使霍科产生了很奇特的感觉,他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像两块金属在撞击。但是,让霍科遗憾的是,医师明确地告诉过他,他还是不能从事激烈的运动,就是打乒乓球也不行。如果真的要打,也是不能出汗。更不能游泳,或者冲澡,那样的话,会造成电池短路,“金属心脏”停止工作,生命就“垂危”了。
霍科有最坏的思想准备。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但是,问题是,换上新的心脏后,他却一点也没有“活回来了”的感觉,他反而有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情绪。而这种情绪,是他换心以前没有的。之前,日子再怎么困难,再怎么不如意,就是明知道苏尼娜跑到一个男人床上了,他也没有绝望。现在他却有这种感觉了。
这让霍科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点什么,还想做点什么。除了每天小心谨慎地打打乒乓球,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再做点什么。
而且,他还发现,自从换了心脏后,他发现苏尼娜跟其他男人上床的事一点也伤害不了自己了。他原来一想到苏尼娜正跟其他男人上床,就会有锥心的痛,痛到连手指都不停地颤抖。但是,现在这种痛楚感也消失了,他甚至可以带着嘲弄的念头,想象苏尼娜是如何跟一个男人偷情的,他可以想象苏尼娜的种种表现。似乎苏尼娜跟他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最主要的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闻到苏尼娜身上搀杂着花和肉体的香味了。
他连看一眼苏尼娜的欲望也没有了。
苏尼娜也感觉到霍科的这种变化。
“既然你已经不爱我了,干脆就离婚吧!”
“我不会跟你离的。”
“不离我就天天出去找男人。”
“你已经这么做了。”
“如果你真的不离也可以,但你每个月要多给我钱。”苏尼娜作了妥协。
“不可能再多了。”
“如果你再不多给我钱,我就把外面的男人带回家。”
“带回家我也不给。”
“狗生的霍科,你变态。”苏尼娜叫道。
霍科已经转身离开了。
霍科有时候摸摸自己的左胸,这一块地方总是冰冷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那根电线的问题,它粗暴地插进了自己的体内,破坏了身体的完整,使这一圈的皮肤再也不能愈合,所以,体温总是上不来。但是,霍科后来发现,这不仅仅是皮肤的问题。皮肤只是外在的。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正在变得冷漠和坚硬。譬如他以前把手指伸进嘴里咬时,会觉得锥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