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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1999年第2期

完美的旅行

作者:蒋 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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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住了陈忆珠的手。
  “阿姨,我们坐火车去吗?离开这里,去东北?”他急促地问。
  “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去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陈忆珠想了想,这样回答。
  “什么方法?”
  陈忆珠温柔地望着他。
  “比如,想象。”
  “想象?”
  “对,”陈忆珠兴奋起来,摇着他的小手,“那可以让我们走得很远,我们人在T城,可实际上我们已经去了远方。”
  “那是神话。”刘钢有些悲伤地回答。
  “不,那是另一种生活,”陈忆珠说,“比如说吧,我们现在,就去一个地方,先去近处吧,晋祠,你去过没有?”
  刘钢摇摇头。
  “那好吧,现在就让我们去晋祠,”陈忆珠愉快地抬起了脸,阳光在这张漂亮的脸上闪烁着,“呶,我们现在,步行穿过这条公路,”她指了指右边,这条公路和那条青纱帐中的土路恰好呈现出一个丁字,“我们大约要步行半个小时,你能不能走得动?”刘钢兴奋地点点头。“好,半个小时后,我们就上了晋祠公路,我们可以在南屯等8路公共汽车,那是离我们最近的一站。如果车正常的话,半小时后,我们就可以到晋祠了。这样,我们每人需要四角五分钱的车票钱。”
  “可我没钱。”刘钢叹口气,嗫嚅着。
  “没关系,我有。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结伴旅行,孩子用不着为钱的事发愁,对不对?”
  “不对,怎么能随便花别人的钱呢?爷爷奶奶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那好吧,既然你是一个这么有原则的孩子,就算我借给你的,将来,等你工作挣钱了,再还我就是了。这总行吧?”
  刘钢想想。再想想,点点头,笑了。
  解决了钱的问题,他们继续上路。陈忆珠开始描述公路两旁的风光。她说刘钢,我们的汽车现在走在稻田里。晋祠一带是我们T城唯一有稻田的地方,盛产稻米。晋祠的大米非常好吃,比南方的籼米好吃多了。传说,真正的晋祠大米,蒸出饭来,每一粒都是站着的,晶莹碧透地站立着,芳香扑鼻。据说现在只有一块田地里出产的米是这样的珍品,遗憾的是我们不知道是哪一块。稻田和我们这个干旱的高原城市是多么格格不入啊!它像一个异类,给我们带来江南的气息,湿润和艳丽。刘钢,你知道那一带为什么会有稻田吗?那是因为,泉水,晋祠的泉水。
  13路开来了。他们上了车。汽车开往T城,可他们的想象却背道而驰。他们走在一条完全不同的公路上,稻田、莲塘。夏天的莲是多么漂亮啊!塘里游着花鸭和白鹅。现在汽车停了下来,停在了晋祠公园的门口。那里此刻很安静,因为不是星期天。从汽车上下来的,大多是外地人,外地来出差的、外调的、探亲的,没有T城人。T城人不会在这样一个不是节假日的时候乘公共汽车到晋祠去,T城人没有这份闲情。可是我们去了,刘钢!陈忆珠得意的笑起来。笑容使她流动,像一条洒满阳光的河流。
  好吧,刘钢,我们进去了。
  不要惊奇,孩子,这渠中就是晋祠的泉水。多么碧清啊!水草是这么柔软、妩媚,它们折服和漂动的姿式是一种生存的姿式。你一会儿就会看到它们的源头。关于泉水,有许多的传说和故事,我会告诉你。看,现在我们走上了献殿,这是宋代的建筑,不对,也许是金代的,它的建筑很有特点,四周没有墙壁,也没有一根屋梁,你仔细瞧,没有屋梁,是不是?我们不搞建筑,我们不懂,可是懂的人知道,这,是建筑学上的奇迹。你穿过献殿,往前走,停下,先看一看,你马上要走上一座石桥,青石桥面,白石栏杆,这可不是普通的石桥,这桥,叫“鱼沼飞梁”,你看它是十字形的。好,让我们走上去,这样我们会看得很清楚,十字的桥梁,横跨在渠上。这种十字的桥梁,目前在世界上仅存的只有两座,一座好像在罗马,还有一座,就是这个——鱼沼飞梁!古人说,圆为池、方为沼,一为桥、十为梁,所以它叫鱼沼飞梁。
  现在,你低头,让我们再看脚下的泉水。我们下桥往左边走,我们会走下一个有石阶的门,那是我们接近泉水的唯一的道路。看哪,这个亭子,上面写着“不系舟”三个字,建在泉水中,它像不像一条泊在水边的船?你看这石壁上的泉眼,它从“难老泉”汩汩涌出。你听它的响声,它像小瀑布一样奔流而下,我们得大声呼喊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我们走下台阶,要小心,台阶又凉又滑,水汽扑面而来,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看,我们现在到了“智伯渠”里。蹲下来,刘钢,你现在可以把你的手,浸在泉水中。你看它们怎样从你的手心、手背、手指缝中流动。呶,现在看这里,这条石坝,看到没有,石坝上有一些洞眼,数一数,它们是十个。泉水从这里分流而去,三眼朝西,七眼朝东,知道吗,这里面有一个故事,就是“智伯渠”的故事。现在,让我们坐在“不系舟”上,听我给你讲一讲智伯和渠水的故事……
  汽车穿越了郊区和市区,向着城市的中心深入。呼呼的风声中,他们以逆向的速度向着民间传说和园林纵深挺进。圣母殿、水母殿、叔虞祠……刘钢无限喜悦和动情地从它们宏伟的年深日久的身体中穿越。而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那个建筑单位的宿舍大院门口,一男一女两个人,向他们奔来。他们奔跑的慌张的姿式使一个旅行在最快乐的高潮中戛然结束。
  
  刘钢的父亲不停嘴地说,谢谢,谢谢。刘钢的父亲高大英俊,一看就是个东北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虽然穿一身工作服,可不怎么像个工人。他母亲却没说话。他母亲紧紧盯着儿子的手。那手,被握在一个陌生的女人的手中,驯顺、听话、信赖、而且……依恋。这很刺目。儿子从没让她这么握过。儿子非常害怕她触碰他的身体,儿子就像含羞草,像一种软体的敏感的虫子,一碰,就恐惧地缩成一团。
  太阳白晃晃的。这个异常明亮的正午灼伤了一个母亲。疼痛从眼睛传导进身体深部,像一些种子落进黑暗和温暖的泥土中。当然,最后她还是堆起了礼节性的笑容,她说,“多亏了你了呀!”
  陈忆珠把孩子朝他们面前轻轻一推,“他想当个小徐霞客!”她说,高高兴兴的。她谢绝了男人请她共进午餐的邀请,她用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头发,对他说,
  “徐霞客,想去旅行,就来找我。”
  刘钢笑了。眼泪一下子滚出了他的眼睛。一颗、一颗。这是射向他母亲的散弹,可惜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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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自由的行程
  
  从那个中午开始,陈忆珠迷上了一件事,收集地图册。她跑遍了这城市大大小小的新华书店,买来了中国地图册、世界地图册、中国交通图册、中国公路图册、各省的分省图册、自然地理图册……
  阅读地图原来是这么一件愉快的事,当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地名一下子朝你逼近的时候,那里有一种音乐的旋律。随手一翻,比如,那曲、措美、扎西则,那就像从一声神秘嘹亮的呼喊中显现出来的奇迹,洁白、遥远,有如神谕。它们还像果实一般悬挂在最奇妙的树上,沉默,守秘密,是一种天长地久等待的姿态。再比如,横塘、丫髻山、雪堰桥,这里面有了颜色,宋元山水的颜色,还有古琴琮琮高山流水的声响。更多的地名是生活的声音,比如,鲤鱼江、羊角塘,听起来多么亲切热闹啊。这样的地名没有神秘感却给人生活的兴致。可是另一些就不同了,三十里铺、漫川关、落水河,那就像没有人烟的苍凉孤旅上的驿站。当然,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寻找那个名字——东京城。原来它并不难找。它就在铁路沿线上,在黑龙江的东南部,图例表示着它是一个小镇。和它相联接的分别是:兰岗、宁安、温春、牡丹江。
  她久久盯着它。这个名字。她知道这是刘钢眼中的爷爷,他和长白山共存。她轻轻叹息,她想对于刘钢来说,这就是山脉的最动人之处和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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