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1年第4期
血泣追踪〔下〕
作者:谭 深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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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春芝”这个名字是致丽打工妹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名字之一,那是还没有开始调查时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位遇难者。不仅如此,在二百余封打工妹的信中,我读到六封写给春芝的信,从信中我知道她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好姑娘。我的分析文章是这样写的:“信的主人是个叫春芝的姑娘,写信的人有她的侄女、妹妹、姑姑,她们可能和春芝年龄差不多,完全是朋友的口吻,侄女说:‘听…说…你已来到了这里,我听到后是十分的高兴,万分的难过,高兴的是你已平安的到达了这里。我们这又多了一个亲人。难过的是你和我们同样的命苦,没能进入好厂。…我有千言万语想向你诉说。’妹妹说:‘姐姐你对我真好,我怎么也忘不掉你。和你在一起多痛快啊!’姑姑说:‘我很想念你,尤其你和我是经常在一起玩的人,每天做梦我都能见到你!’(从中看出,春芝的为人是非常好的,可是我们知道,她在那次大火中遇难了。每每读到这段文字,都不由地令人心如刀绞。)采访中兖父提供了许多春芝的工友和亲友的名字,由于时间关系,马彦他们没有来得及访问,我希望,我们将有机会去做这件事。——谭深插
寻访的第七天,我们要找的是死者商秋霞家和距离不远的屈小女家。这两个地方都没有通畅的公路,我们就租了辆车前往。由于这个地方太小,我们多次停下车来打听,并走了一大段弯路。所幸的是我们一下车就打听到了商秋霞家,她妈妈正好就在门口站着。说明来意,大妈把我们让进家里,然后去找秋霞的父亲。看着秋霞母亲的神色,我们心中很不忍,过去多年的事了一提起来,她的眼圈都是红的,可又要在我们这两个外人面前忍住不哭出来。秋霞的父亲回来了,他叫商诚信,看样子是一个在机关里上班的人。他当时和秋霞的三个叔叔去深圳处理女儿的后事,听人讲起过秋霞死前的情况。秋霞原在三楼上班,失火前去一楼领原料,本来逃生极易。但她想起三楼的电机还没有关,就返身上楼,结果被挤在了楼梯上。后来被救出时还有呼吸,还叫渴,同乡取水回来却发现她已被拉走。秋霞死时十九岁。厂里赔了2.5万元,后来香港市民又捐了1千元。商诚信翻找当时的事故处理书却没有找到。告别张家时已时近中午,我们谢绝了秋霞父母的挽留用午饭的盛情,前往离此地约三公里的Q镇QA村。
QA村庄子不大,一问屈小女的事大家都知道,可找她父亲却花了点儿功夫,因为她家的房子和霸道的村支书相邻,已经被强行拆了,两个儿子家又都不让住,老两口只得寄居在一家移民新疆的村民家里。老汉叫屈青祥,已经近七十的人了,想起自己目前凄凉的处境以及死去的女儿,老两口已是泪流满面,屈小女死时二十五岁,厂里赔了2.5万元,后又寄了1千元,因为当时有规定,死者父母年龄有上五十岁的,可以多补助1.7万元,老汉后来与深圳方面多次联系都没有结果。加上目前住房的事,他多次到县里告那个支书,可“民告官”终究赢的不多,老汉的心早凉了。离开两位老人的时候,我和晓彤半天谁也没有说话。他们何以该过这样的生活?民之父母不给这些可怜的人们以抚恤也就罢了,尚还要来掠夺!我们没有见到那个村霸,不然也能写出杜甫“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的绝句。而那些养儿防老的人,对这些情景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P镇的吴照英夫妇和他们有着相似的处境。吴老汉所在的村子里有三个致丽厂的死难者,其他两家目前的家境尚还可以,且死者的父母年岁也不是很大,而吴照英老两口则完全生活在窘迫之中。开始我们是到村里寻访这三家的,听说吴照英在县城住,还以为他的家境比较宽裕,可在县城里等待我们访问的却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屋。夫妇二人也都六十出头了,当我们问起他们其他的两个孩子时,老两口不愿多言,言外之意我们也完全明白,要不,这么大年纪了,谁愿寄住他乡?他们给一家剧团看门,在城里人眼里,他们是乡下人,而在乡下人眼里,他们又不是乡下人。吴老汉有气管炎,老伴有严重的肺病,当个看门人,经济状况可想而知。说起京梅的死,京梅妈又哭得死去活来,我们讲了不少劝解的话才使采访得以进行下去。京梅原在三楼电车组,当年二十二岁,在致丽厂已干了三年,去时经过县劳动局劳动服务公司(收300元费用),并经卫生院检查的。出事后厂里赔了2.5万元,后又寄了1千元(香港捐助),此外再没有什么人来过问过。面对泣不成声的京梅娘和唉声叹气的吴老汉,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安慰话的我们又完全成了无言的人。
听说沈丘县东南方向的P镇有三位姑娘死于11·19大火,我们决定去那儿寻找。到了P镇,我们发现要找的叫PA庄的地方又是不止一个,在镇上问了若干人,人们也说不清楚应该找哪个PA庄。无奈,我们只有挨个撞,却没想一下就撞着了这个西PA庄。吴彦民是死者吴灵芝的父亲,我们去时他不在,只有灵芝的妹妹在。说明来意,灵芝的妹妹也是眼眶红红的,她安顿我们坐下,就去叫她哥哥吴洋。吴洋和我们年纪相仿,在中学当老师,此刻放假在家,对于灵芝当时在厂里的情况,吴洋也说不上来多少,一些证明早已遗失,他只知道当时厂里赔了2.4万元左右。当时灵芝十七岁,在厂里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可能是吴心灵。
了解完情况之后,吴洋带我们去找吴志安,他是死者吴新琴的父亲。新琴当时二十二岁,在三楼上班,在厂里可能叫翠芝。事后厂里赔偿了2.6万元,后又寄了1千块。吴志安还告诉我们本村另一个死者——就是前述的吴京梅,她的父亲吴照英,现在住在沈丘。时间已不早,我们起身告辞。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往P镇搭车,三四里地的路竟走了近一个小时。尤其让我们感动的是,我们快到P镇时有人叫我们,回头一看,是吴洋,他两腿都是泥,满头大汗,吴洋追上来说忘了告诉我们,他在学校上课时曾听说那儿有个RA庄,也有在致丽厂被烧死的。情况是当时没死,受了重伤,在被抬上飞机准备返乡时死亡,具体姓名和情况他就不清楚了,他希望这能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一些帮助。看着吴洋那满头大汗和真诚的表情,我们走了半天路的疲倦与懊恼全一扫而空。
由于时近春节,人们都在忙着备办年货,我们时常因为等待这些上街赶集的人而大大放慢了行进速度。每天步行数十里的疲惫与年关的脚步也叩着我们的心,在对两个重要的生还者屡访不遇后,我们踏上了归途。这次行动我们找到了ll·19火灾中的死者家属十家,均赴家中进行了访问,还找到了伤者及逃生者二十余人,获得了不少重要的线索,这使我们能在沉痛之余品尝到一丝慰藉。
这只是一次调查,完成之后我们又重返书斋,过着冷漠的都市人的生活,在做研究时说着一些我们曾经的调查对象所根本不懂的话语,这完全是两个世界。如今调查已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坐下来写些什么,心情早已不如当时那种有些尖利的感受。我回味着,捕捉着当时的感觉,在那一个个村子里,我们时时被那久违的淳朴与善良所打动,这也是我们能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把工作坚持下去的原因吧!我们来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