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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网络散文专辑

作者:唯 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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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样的,雷同的,像多吉(金刚)和卓玛(度母),是最常见的。在藏地肯定有成千上万个多吉和卓玛。对西藏和西藏人缺乏了解的人们或许会觉得如此多的重名很可笑,殊不知这里面蕴含着精神上的意义。它与转世的观念有关。它就像那流转的灵魂上的一个表记,需要发现,并在重新被发现的时候再一次予以肯定。
  可不可以这样说,它像一条隐蔽的河流,只要溯源而上,便能到达真正的老家或故乡?
  可不可以这样说,有了这样的名字,血统便算不得什么了?而我一直蹉跎到四年前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几年前,当我的心开始转向的时候,我近乎迷信一般,几乎遍请有幸遇上的每一位仁波切赐名给我。这些仁波切,有成就的喇嘛上师,总是慨然应允,总是注视我半晌,然后给我一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很动听。每一个名字,多么巧合啊,都有灯盏的含义。有的是佛灯——确尊,有的是神灯——拉尊,有的是获得解脱之灯——朗尊,总之都是供养之灯——尊。说不定,从前,我就是供在佛菩萨跟前的一盏灯。而他们一定认出了我。这些喇嘛上师们,一定认出了从前的一盏供灯。所以他们给我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静静燃着火苗的酥油供灯。感谢这些喇嘛上师,让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愿意做这样一盏供灯,愿意永远做一盏佛前的供灯,常燃不熄。
  渐渐地,我也知道了我的老家或故乡在何处,实际上,老家或故乡是十分抽象的概念,它无法落在任何具体的地点上,即使似有一、两个地点,比如拉萨或德格,那也只是因为涂染在这些地点上的颜色是绛红色,——所有颜色中最美的颜色。如此而已。假如非得找一个确实的地点不可,那就是拉萨,那就是德格,或者说,整个西藏。
  在德格,我寻找着令我倍觉亲切的老式民居。哪一幢房子,曾经盛放着我的亲人们的喜怒哀乐,梦想和创伤?
  自从父亲离世以后,我开始沉浸于在遥远的亲人时时浮现,面对就在他面前的已有异族血液的儿女们,他总是对他们说,要记住,你们姓程,你们是程家的后代。他多么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地记得源自他身上的那一半血脉啊。
  从家中珍藏的几本发黄的照相簿上,可以看到,那个形容清癯、个子不高的汉人,始终是一袭长袍马褂加身;在他的周围,群山广袤无边,寺院庞大,多么年轻、秀气的奶奶头结松石,藏袍曳地,我那还是少年的父亲眉头紧锁,身体单薄。似乎长子的重担已早早落下。
  实际上,后来,大约在六十年代初,他曾重返过一次老家。那里还有他的结发妻子和两个女儿。但她们最终也没能挽留住如同被换了血液的他。他显然已无法适应在流逝的光阴中转变的一切了。说什么物是人非,其实物亦非物了。他的归宿已不在汉地而在德格了,在那个飘曳着袈裟、回荡着法号、弥漫着桑烟的小城。想当初,他没有姓氏,没有原籍,没有亲眷和朋友;他起先是一个人,内心惶恐,两手空空,身上有伤,匆匆而至;渐渐地,一种东西安慰了他,容纳了他,平息了曾经烧灼着他的功名心,它是否包括一个康巴女子、一个重新获得的家庭和阳光一般普照整个藏地的宗教呢?所以,他要回去,终究还是要回去,回到他那长长的因缘链上的其中一个故乡,真正的故乡——德格。尽管那时候,我奶奶离开人世已经十年了。
  至于我的父亲,从他穿上过膝的军衣起,他就不是作为个人而活着,他几乎就没有作为个人而活过。因为他是军人,服从命令为军人的天职,而他几乎当了一生的军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穿了,他就是一个移民,他的生活就是一个算术问题,他使他的家人都成了这样。他带着他的日喀则妻子,三个儿女,从已经变成红色而非绛红色的拉萨出发,在藏汉混杂的地方绕了一大圈,绕了整整二十年,最终,恰是一个再也无法抑制的秘密,让他返回了拉萨。这秘密,啊,这难以言传的秘密,催促着他,使他匆匆地完成了这道算术题。匆匆地,早早地,完成了,却留有一个余数,一直延伸到来世,来世他将以一名比丘,作为这余数、这抽象符号的完美体现。而这正是他在离开从来就不自主的现世之后,由藏医院的天文历算所的喇嘛卜算出来的。
  有谁会想到他此生除不尽的是这样一个秘密呢?那还是多年以前,在西藏的边境上巡逻的时候,他看到,像是悬在半空中的山洞里,一个衣不遮体的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正在盘腿修行;一些异常珍贵、仅在壁画和唐卡里见过的动物围绕四周,或卧或立,却不喧哗。一切显得如此地宁静、祥和,他也轻轻地打马离开。从此,做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成了他毕生的愿望,这愿望如此隐蔽而又美妙,说给谁听谁都会以为是场梦。这样的愿望,现世根本实现不了,唯有来世,来世他才能自由自在,圆圆满满。
  那么,就让亲缘,那隐而不见的亲缘,牵引着我内心的命中之马,把我带往那绛红色的房子吧,那才是我的家园,我唯一的、永远的家园。我知道,在我绛红色的家园里,我的亲人们早已换上了绛红色的衣袍,正静静地等候着我。
  ……从小,我就困惑于故乡这个概念。
  如同困惑于我的血统。
  我常常这么想,即便在一个地方消磨了一生,又能说明什么呢?因为有些东西,譬如血统,它一旦混杂就不伦不类,难以挽回,使得人的真实处境如置身于一块狭长的边缘地带,沟壑深深,道路弯弯,且被驱散不尽的重重迷雾所笼罩,难辨方向。而终生踯躅在这样一块边缘地带,这本身就已经把自己给孤立起来了,这边的人把你推过来,那边的人把你推过去,好不容易站稳了,举目四望,一片混沌。多么难以忍受的孤独啊!犹如切肤之痛,深刻,又很难愈合。
  一个人的血统,是否就是累世业力的化现呢?
  长久以来,我一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但我同时深信,一旦找到故乡,便如叶落归根,就能过上真正意义上的生活。这真是好笑又矛盾,这时候,我竟忘却了血统那致命的影响力。
  当我终于回到拉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换上一生下来就有的却很少使用的藏名——唯色。全名是茨仁唯色,是我父亲起的,的藏东有我的家园、旧屋这一颇为伤感的情结之中,尽管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此时当我四下寻找,我才发现,连空楼亦不复存在,在原址上拔地而起的是国营相馆和商店,但我还是确信留在那里的、已经故去的亲人在等待着我。因此,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去远处半山上,那淹没在萋萋荒草里的坟地,与他们相见。
  真的,连空楼亦不复存在了。我所看见的,不论多美的建筑,都是陌生的建筑。而我的亲人们,早就迁移了,他们弃下老房子,如弃下躯壳,皮囊;如今,在一座青山的怀抱中,那黄土和石块垒就的另一种房子里,恐怕只是一堆白骨了。
  应该说,在藏人的丧葬习俗中,虽说有土葬,以及火葬、水葬,但普遍是天葬。很早以前盛行过土葬,比如吐蕃时代,由于连接人间国王与天国之间的绳梯在战斗中被砍断,从第八位赞普起,以方形坟墓的形式来存放赞普们的遗体。直至今天,在西藏的南部,还保留着一大片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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