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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2期

灾星出世(小说)

作者:徐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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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他刚在炕上坐稳,两碗滚烫的茶水就放在了他面前的炕桌上。虽说是砖茶末泡的,但对吃屁来讲却是甘之如饴。那是一种被人高看了一眼的愉悦所带来的味觉变化。这种礼遇,成了亲和剂,他跟老头儿开始亲热起来。那大半个上午,吃屁把大半年的话都说了。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因为从来没有人那么耐心地听他扯,无论是同龄人还是长辈。这老头不仅善于倾听,而且善于引导他,或者说是引诱他说话。这使他对老头的警惕变成了敬重,不再用阶级论来分析他的一言一行。
  自从那场雨后,吃屁经常往老头家跑。既然张玲玲可望不可及,那么和老头的聊天就成了替代品,那是另一种愉悦。时间长了,他对老头也多少有了些了解,他有两儿一女,都在城里工作,很孝顺,经常让人给老两口捎点钱回来。吃屁在老头家越来越随便。他不习惯盘腿坐在炕上,所以总是伸直两腿靠在叠起的被褥上,说到兴奋处经常会手舞足蹈。一天,吃屁拱得劲大了,差点把被褥垛弄倒,他去扶时,触到了一本书。在老头还没来得及制止他时,他已把书抽出来了。书皮是暗黄色的,上面有四个黑字:“封神演义”。
  吃屁有些吃惊地看着老头极其复杂的表情。他没读懂那表情,只是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本书,当下就翻开了。虽然是竖排的繁体字,但他仍能连蒙带猜地读下去,并且立刻就被故事吸引了。快到吃饭时,他央求老头把书借给他,老头坚决不干。老头说,要看就在这看,今天看不完还有明天。这书不能拿出去,让别人看见了,你我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吃屁没办法,只好每天抽空到老头家去看。
  如果不是张玲玲有一天被自己的锄头刨了脚,吃屁的农村劳动生活会很平静,他还可能读到更多的旧书。
  那天晚上在房东家吃晚饭时,吃屁听说了张玲玲受伤的事。很多人羡慕她不用再到大田里干活,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那等着劳动结束。而吃屁首先想到的是她将多么寂寞。
  第二天,吃屁在去掏粪时,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去看张玲玲一眼。路过张玲玲的房东家,他甚至鼓足勇气推开了院门。但他只走了两步。在这两步的时间里,他没回答出自己一直问自己的问题:见了她说什么?同时他又想到了更好的主意:给她带点什么。在想到这个主意的同时,《封神演义》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很为自己的主意得意,认准这件礼物一定能让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主意一定,他干活格外卖力,拉着粪车走得比毛驴都快。上午的活早早就干完了。他急匆匆来到老头家,把书翻了出来。由于平时他总是钻到屋里去看书,老头老太太早已习惯了,谁也没在意,只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吃屁看准机会,把书往裤腰带里一塞,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吃屁来到张玲玲的房东家,推开院门,静悄悄的。在他跨进院子后,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上,心跳得像是耳边在擂鼓。他觉得自己是飘到房门前的。站在门口,他有些不知所措。敲门显然有些做作,他想咳嗽一声以示礼貌,可弄出的动静先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屋里传出了张玲玲有些紧张的声音:谁呀?有人吗?吃屁定了定神说:有人,是我。我来看看你。一阵静默,吃屁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走掉。好在张玲玲的声音终于又传来了:进来吧。
  吃屁一步步挪了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张玲玲和往日大不一样。总是亭亭玉立的她斜靠着炕上的被褥垛,显得比平日娇小了许多,随便扎拢起来的头发使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媚,不再那么傲气凌人。她伸在炕上的那只裹着白纱布的左脚更让吃屁心里涌起了丝丝痛惜。
  她靠在炕上,吃屁站在地上,两人照面,一时无语。吃屁一向拙嘴笨舌,此时直恨自己找不出话来;张玲玲则有些吃惊,她万没想到吃屁会来,更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最终还是张玲玲先开了口:你坐呀。她指着屋里唯一的一个长条凳说。吃屁赶紧坐下。
  有事?她问。
  没事。吃屁还是有点慌。我听说……来看看。
  张玲玲一笑,抬了抬裹着纱布的脚:看见了?
  吃屁也笑了笑,松弛了许多:看见了。还疼不?
  有点。不过好像不要紧,赤脚医生说没伤着骨头。
  流血多不?
  挺多的。脚面上有个大口子。唉,那天我要是穿我妈给我带的那双高腰胶鞋就好了。可它太难看了。她又笑了一下。
  吃屁看了看她指的那个方向。那里有一双高腰的解放鞋。
  一点也不难看。吃屁说这话时想,我要是有这么双鞋,肯定天天穿着。
  又一阵沉默。吃屁再次感到自己很笨,干嘛要跟她抬杠呢?这时他听到村口隐隐传来拖拉机声。他知道那是同学们回来吃午饭了。他赶紧站起来,撩起衣服去掏书。他的动作吓了张玲玲一跳,因为那很像是要解裤带。她本能地用双手撑着向后挪了一下。吃屁已顾不了那么多,他掏出书来递过去说:一个人在这休息挺闷的,给你找了本书。
  张玲玲惊喜地接过书,含笑望了他一眼。吃屁立刻浑身酥麻,走到院子里时,不由得笑出了声。
  
  整整两天,吃屁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他常常摸摸自己的脸,或是挠挠后脑勺,以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张玲玲那含笑的一瞥让他回味无穷,浑身是劲。他并不指望从她那得到什么,那双笑眼已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觉得天从未那么蓝,阳光从未那么灿烂,空气从未那么好闻,人从未那么和善。他发现心情一好,人就变得很大度。那天他和同屋的同学们像往常一样蹲在院子里吃晚饭,一个家伙端了碗热粥从他身边经过时,不知怎么绊了一下,半碗粥顺着他的头顶流进了后背,他本能地跳了起来。连篇脏话喷射出口紧接着把手里的饭碗劈面摔过去在他来讲本是顺理成章的,因为对方是猪娃子的小喽罗,他很可能是故意的。然而他没有。他看到对方眼里有种本能的惶恐。吃屁一边低头用手划拉着后脖颈,一边说了一串“没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那家伙跑进屋里拿出自己的毛巾里里外外给他擦了个净。尽管那家伙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他低着头让他擦,接受了这种方式的道歉,以前他从不知道冲突可以这样被化解。其他人则在意外的同时更有几分失望,一场好戏没开锣就落幕了。
  晚上睡觉时他想,农村的确是个好地方,这里的确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然而,他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两天。
  其实当他把书偷走的当天,老头就警告过他。那天下午他们一起去掏粪时,老头板着脸问他是不是把书拿出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毕竟老头已在他心里有了些威望,而且是自己违背了诺言。
  赶快要回来。老头说。
  没事。她过两天看完就拿回来。
  你拿给谁了?
  一个同学。
  糊涂蛋!他看完了还有别的同学啊!
  不会。她肯定很小心。再说她白天一个人没事,都是在养伤的时候看。
  老头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是说那个把脚刨了的女娃?
  吃屁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老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五岁的儿马,四岁的叫驴。见了骒子,拴也拴不住。你等着哇。到时候谁也没好果子吃。
  不会。吃屁坚定地说。虽然他对老头话中的寓意懵懵懂懂,但并不在意。他正陷在色彩斑斓的梦中,那里独独没有危险的颜色。
  第三天中午,班长把吃屁叫到了大队部。
  一进门,吃屁就觉得气氛不对。三位老师都在,一字排开坐在两张办公桌后面,几名班干部围坐在他们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站在门口的他,让他感到浑身刺痒。
  找我?吃屁站在门口问。
  进来。带队的校“红委会”书记说。这位三十多岁的书记是从市教育局来的,据说上面有意要提拔他,而他则主动要求先来到这个谁都摇头的学校。他的雄心壮志是要在一年内让这所学校旧貌换新颜。
  吃屁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屋子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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