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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5期

文化的游击战或者游乐场

作者:韩少功 王 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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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少功:我几年前写过一些随笔,发表在《读书》和《天涯》上。当时我感觉到这个问题,做了一些粗浅散碎的思考,其实都是对日益逼近的这个庞然大物深感不安,做一些感受和思想的准备。这些准备可能卑之无甚高论,对我个人来说却非常重要。
  王尧:如果不从审美的角度,而是在学理的层面上看《马桥词典》和《暗示》,我觉得也是很有意思的。你的这两本书,都对我们的知识背景和知识谱系作了清理。譬如对语言文化符号的重新认识,对语言等级的批判等。
  韩少功:谈符号不能不谈到文化工业,这是一个现代社会的新问题。在很长的一个历史阶段,人类也有文化,也有文化符号,还有文化领域里统治和反抗的激烈冲突,但没有文化工业,没有文化潮流变化在今天这样的速度与规模,权力和金钱也不具有今天这样的文化控制力。以前一首民歌唱出来,一唱就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一个巫教迷信产生了,一传也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有些服装、建筑、仪式、习俗也是这样,多少还带有些自然的和原生的性质,就像野生物种,至少还是一种恒定状态。但今天文化潮流日新月异,争强逐胜,常常形成剧烈的反差和震荡,很容易让一些人自我迷失。以前的文化控制也往往只及于社会上层,像儒家正统,一到乡野之地,一到蛮夷之地,就变得十分稀薄,让位于民间文化。但现在还有民间文化吗?还有多少民间文化?在越来越多的地方,民间文化成了所谓大众文化,民歌就是流行歌,民服就是流行服,如果说还有什么宗教的话,最牛的就是“麦当劳”教,“好莱坞”教,香港“四大天王”教。很明显,这个大众文化不是民间文化,不是从民间产生的,恰恰相反,是由文化工业制造出来然后强加给民间的。民间文化的萎缩是文化工业造成的灾难之一。
  王尧:在比较发达的地区,生活的符号化特别成为问题。
  韩少功:文化工业对发达地区的影响当然更大。一个澳大利亚的医学专家告诉我,从生理学的统计来说,同性恋在总人口中的比例是3%左右。但现在欧美有些学校里的同性恋达到30%甚至40%,这就不是生理现象而是心理现象了,是文化现象了。无非是很多歌星、影星、球星都同性恋,娃娃们也就对照先进找差距,决不落伍,赶一把时髦。但一旦真同性恋了,假作真来真亦假,这就成了一种真实的生理经验。你还能说它仅仅是符号?
  王尧:符号改写了感觉,进而改变了生理。
  韩少功:感觉有很强的传染性。贫困感可能不是来自贫困,而是来自一种描述。孤独感可能不是来自孤独,而是来自一种叙事。连饥饿和寒冷的感觉也可以被符号改写,有些人为了体形美,不是大雪天穿短裙也不觉冷么?不是半片面包也难以下咽甚至吃下就呕么?这一切贫困感及其它什么感,当然是媒体社会的现象,是小康以及大康社会的现象,在信息闭塞的穷乡僻壤一定比较罕见。我曾借用经济学里的恩格尔系数来描述它,说恩格尔系数50%以下的富裕社会,人们受到符号的干预和强制要更多,因为他们接触媒体的可能更多。
  王尧:对符号的操纵是与权力、资本、社会地位联系在一起的,某种符号的流行,其背后有种种复杂的因素。既定的符号等级被打破,甚至传统的文化分类也遭到质疑。这个在西方世界中出现的现象,这几年在中国我们也领略到了。在一般的意义上看,这并不是坏事,但是,令人不安的是,在符号的背后,是以利益为基础的新的符号等级的形成。
  韩少功:韩国人爱吃狗肉,被欧美人士视为野蛮,一再加以猛烈抨击,甚至要求世界杯足球赛易地举行。但欧洲人吃牛肉、吃羊肉、吃蜗牛怎么就不是野蛮呢?这里就有符号的价值等级,是世界上某个强大而隐形的“精神文明办”规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些中国人认为喝可口可乐是跟上时代的,喝茶是落后于时代的,因为可口可乐是美国的象征呵,与高楼大厦、喷气客机、高速公路、牛仔裤、电脑、摇滚乐、007是相联系的,甚至是对民主制度和市场经济的配套食品,而茶就没有这样的地位。茶也许能让人联想到日本的茶道,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日本人虽然有钱,但那张黄皮也不能与欧美人士相提并论。显而易见,制造和确定这种联想空间和意义背景的,主要是广告,包括媒体里各种“软广告”,是可口可乐广告商的形象设计和巨大资金投入,是他们对中国消费者们成功的洗脑。不光是洗脑,洗脑以后也就能换嘴:你喝惯了可口可乐以后,可能真会爱上这种口味。在这里,生活和文化不断互相复制,是一个循环的状态。心理符号转化成生理经验,生理经验又可以转化为心理符号。鸡生蛋、蛋生鸡,你很难追溯到根源,你找不到它在哪里。它是真实的吗?它是虚假的吗?很难说了。但不管怎么说,可口可乐公司在这一过程中赚了大钱。我想,如果一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不做牛肉而是做狗肉生意,肯定也会全力打造出一个吃狗肉高贵的文化潮流,让很多广告商、记者、学者、艺术家、政治家来为他们冲锋陷阵。这不是不可能的。如果韩国有了世界经济霸权,如果韩国比美国还牛了,肯定就要这样去给欧美人民洗脑,还要逼着他们换嘴。
  王尧:也许我们对一种文化现象,对一种生活方式,并不需要加以指责,但是与之相关的精神问题、灵魂问题是需要关注的,它还涉及到部分地区进入第二次现代化以后的诸多社会问题。
  韩少功:吃狗肉和吃牛肉,其实都可以。问题是权力和资本为了实现霸权和谋取利益,会有意地制造一些文化潮流,力图控制社会和每个人的人生,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一种警惕了。符号性压迫和符号性剥削,同样是压迫和剥削,只是采取了间接的方式。这是我们中国开始进入现代化的转型过程中会遇到的问题之一。不是哪一个行业或者哪一个领域的问题,是牵涉到所有行业和所有领域的问题,当然也值得文学工作者关心。
  王尧:这与符号本身的变化有关。以前通常是语言文化符号,现在是视觉文化符号,以影像为中心的视觉文化符号和语言文化符号无法比拟。
  韩少功:眼睛当然是感官之首。中国人就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口语中常说“看法”、“看问题”、“观点”、“人生观”,这个“看”与“观”都是指视觉,用得这么广泛,可见人们对视觉最为信赖。英语说“我明白了”,会说成I see,see就是“看见”,是“理解”、“明白”、“懂得”的同义词,可见视觉有其它感觉所没有的特殊强势地位,对心智的刺激和介入功能最强。
  王尧:电子信息比印刷信息传播更快,也是一个新的变数。
  韩少功:电子传媒技术已经造成了很多新的后果。比方说,文化大的地域性开始削弱了。以前中国文化与英国文化的差别多大呵。但现在中国孩子与英国孩子穿一样的衣服,中国妈妈与英国妈妈同样地担心孩子成天玩电游,教训孩子的腔调也差不多。与此同时,文化的代际性倒是大大增强了,一个父亲可能已经听不懂孩子的常用语,一个弟弟也可能对哥哥喜欢的音乐大为陌生。这种情形在古代恐怕难以想象。这就是说,电子文化因其传播快和覆盖广,正在瓦解空间的壁垒,但同时造成时间的壁垒。以前的文化研究只注意划分“英国文化”与“中国文化”,“湖南文化”和“江苏文化”,以后可能更应该注意划分“八十年代文化”与“九十年代文化”,“老三届文化”与“小三届文化”。社科院以前可能只有“英国研究所”、“法国研究所”,以后是不是需要设立“八十年代研究所”与“九十年代研究所”?
  王尧:在大学里,过去一个老师的讲义可以用到纸张发黄,我和你应该都有这方面的经历,我们的许多老师都是这样。现在不同了,一本讲义不能讲到底,这不仅因为知识更新程度快,承传知识的方式也有了大变化,技术开始介入到大学的知识生产过程中。大学的知识生产已经受到文化工业的影响,有些甚至已经成为文化工业的一个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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