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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5期

文化的游击战或者游乐场

作者:韩少功 王 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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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少功:你看在美国以及其它一些国家,每年的富翁排名中,传媒巨头都占有很大的比重,传媒业常常比煤炭、石油、钢铁、农业更有丰厚利润,可见文化已经变成重要的投资领域。教育也成了重要产业,新西兰的教育就是国民经济中的第一支柱,学校成了最大的无烟工业。我在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我听那里的教师们说,前不久实行一项新规定,就是开始订单教育,教师让学生吃点菜,开设什么课程由市场决定的。一门课如果没有八个以上的学生来选修,就会被校方取消。这样一来,计算机、法律、经济这些专业当然大大膨胀,哲学、文学、考古这一类冷门专业可能很快就会消失了,尽管它们对人类的长远利益来说可能非常重要。教育急功近利到了这种程度,邪了。
  王尧:我生活在学院中,感受到文化工业对知识生产、对学术的影响。其实,在这之前,高校知识生产的体制和方式的危机已经出现。我现在比较忧虑的是精神生活的符号化,在种种符号的背后是空洞的灵魂。现在的问题是,一些原本是知识分子或者可以成为知识分子的人,也在用各种符号做面具或者做工具,用来掩盖真实的面目,用来谋取利益。以大学来说,这个现象几乎不是个别的。现在,博士、博士生导师、学科带头人等都成为一种符号。学术的创造变成了一种以符号为等级的秩序,谁拥有了某种符号,谁就拥有了话语权,拥有了相关的利益,而思想和学术的苍白问题则被符号掩盖了。刻薄一点说,在大学里,标志着学术等级的各种符号就像一根肉骨头,大家都抢着啃。学术腐败在很大程度上也源于抢与啃的厮杀。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独立人格与学术自由从何说起。各种巨大的符号体系其实在压迫着知识分子中的许多人,而许多人又不得不去追逐那些符号化的生活。
  韩少功:学术研究正在“项目化”。学者动手之前,需要到政府或商业机构的基金会那里立项,然后才可能获得资金,包括雇人、调研、开会、出版、评审以及各种拉拉扯扯的费用。我知道很多人到学术期刊那里花钱“买版面”,真是中国知识界的奇耻大辱。有些学校甚至逼良为娼,哪个老师们拿不到“项目”,就别想得到续聘和晋升。在这种情况下,吃了人家的嘴软,这些学术研究难免不会看权力或者资本的脸色,独立性大大削弱。从全球范围来看,军事科研为什么发展这么快?因为这个行业出得起钱,博士教授就乖乖地都涌过来了。非洲一些常见病为什么却没有多少人去研究?因为这些穷国拿不出钱,没有购买力和市场,就无人问津。自然科学尚且如此,社会和人文科学当然更容易走偏。也许有些学者还想当孔子,还想当亚里士多德,说我先忍着吧,先赚下学术生涯里的头一桶金,屋檐下先低个头,等羽翼丰满了再来特立独行。但他一旦上了套,就不那么容易解套了。身边太多这种遵命的或牟利的学术,形成了压迫性的潮流,你扛不扛得住?这是外部的压力。自身内部也有了压力,因为有学术利益呵,自己一开始可能也看不上第一桶金,但学术成果一旦面世,就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听到别人的批评和贬斥,总是不那么高兴的吧,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出招自卫,继续用它来唬弄同行或者学生,巩固自己的利益。这就是知识生产中常见的情况。
  王尧:人文学科的教学和研究现在都需要借助数码技术、多媒体技术和网络技术。单一的方式变成了批量的方式,同样是复制,但方式与技术完全不同了。
  韩少功:知识爆炸,其实只是间接知识的爆炸,倒可能带来直接知识的减少,带来理论与实践的割裂,也有不好的一面。一个人的在校时间成倍地延长,可能大半辈子就在书本和网络里找知识,接触实践的机会很少,用实践来检验、消化以及创造知识的机会很少。我的一个熟人,五十多岁了,还是个书虫子,在美国读文学博士。他最成功和最伟大的实践,是知道每天可以用什么方式在校园里白吃白喝,每天都能喝上免费的香槟和葡萄酒,满面红光摇摇晃晃。他正在做着文学论文,一直让我怀疑能不能做好。文学若能在这种校园里生长出来,那真是奇了怪了。一个新闻学教授没有办过报刊,一个经济学教授没有做过生意,一个政治学专家没有治过国也没有造过反,这样的教学凭什么值得信赖?知识都是从人家著作里搬来的,大家的脑袋都长在别人的肩上。世界变成一个我们可能无所不知的世界,但也是一个从未深知、确知、真知的世界。我一直觉得现代人的生活不是越来越丰富了,而是可能越来越贫乏了,比方从小学读到大学,然后在一个白领岗位上工作,一辈子就同书本和电脑打交道,是一个最新款式的齿轮和螺丝钉,充其量是台知识留声机和知识复印机。他还要贷款供楼,攒钱买车,结婚生孩子,人生轨迹就这样规定下来了。现在精英们成功的生活就是模式化的生活。现代人很难像我们古人所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由地了解这个世界。
  王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现代人的一个梦想。
  韩少功:万里路也能行,但大多是坐上汽车或者飞机,跟着一个打小旗子的导游员,从一个旅游点窜到另一个旅游点,用张承志的话来说,是“一群宾馆动物。”
  王尧:旅游点大多是商业化的,是虚构的现实和历史。
  韩少功:游客从美国到中国来,要看中国民俗,旅游公司便设计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一些从来不存在的假民俗。但游客可能满意了:哦,这个是中国。
  王尧:中国人认识中国也受符号的影响。当一个人没有什么经历化体验时,他的想象与认识就要受到符号的限制。有些价值判断上的分歧就是由此形成的,譬如,国外的一些学者和我们看待中国的“文革”,就有大的不同。
  韩少功:他们对中国“文革”的了解,大多是受中国伤痕文学一类媒介的影响,缺乏亲历性经验。这种符号复制又可能被中国人自己再复制回来,说旁观者清吧,外国人都是这么说的,事情就错不到哪里去。一套符号经过这样几次折腾,你就不知道它最开始是从哪里错起了。
  王尧:符号的生产过程中间有强大的传媒影响,在谈到符号化生产问题时,一个绕不开去的焦点是“媒体”。
  韩少功:媒体本来应该是一个公共领域,应该为公民们提供真实而健康的资讯,但这在实际生活中并不容易做到。有些媒体是官办的,甚至靠行政摊派保证发行量,一切宣传得符合官方口径,对于给官方“抹黑”的资讯就大量压住。还有些媒体是商办的,主要靠广告收入维持,于是就得在广告商那里讨饭吃。有些日本人告诉我,日本有些大媒体可以批评政党,但从不批评丰田、日立这样的大公司,也不能批评这些公司所拥护的政治家,原因很简单:一年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的广告收入你不想要了?你找死呵?在一些西方国家,对“政治献金”多少还是有些法律限制的,其出发点是防止政商勾结。但在当代政治生活中,媒体比政党的作用其实更大,却没有一个国家立法来规范媒体,比方说限制媒体的广告收入,限制媒体的股权结构,防止媒体与政客或者奸商的勾结。这是极为不合理的。与此同时,我们有质量检验的法律和有关执法机构,并且一再提高检验标准,什么欧洲这个标准,欧洲那个标准,保证商品的安全性和优质化。但我们没有类似的法律和执法机构,来确保文化的安全和优质,如果有的话,顶多只是扫扫“黄”,或者防止政治颠覆。这也是一种极为可疑的法律空白和认识空白。谋害精神与摧残肉体是同等罪恶,是同样的反人类罪,但在当代人类社会里,某个机构如果生产面包,必须小心翼翼遵规守法,不能把垃圾当面包。但如果是生产电视片,几乎就可以为所欲为,粗制滥造,掺劣使假,差不多是软性的诲淫诲盗,垃圾也可以卖成钱。社会既没有欧洲的这个标准,也没有欧洲的那个标准,来加以管束。这样的“文化自由”岂不荒唐?是不是已经成了一种神话?这种“自由”,是生产文化垃圾的太多自由,加上权力和资本钳制资讯的不自由,两面夹击,双重失控,构成了传媒道德和传媒质量的巨大危机。但当代人似乎已经满足了这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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