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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4期

关于陆地、海洋与天空的对话

作者:[德]卡尔·施米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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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我很乐意相信您的话。但更为清楚的却是,亲爱的M先生,您把您的宇宙中的那个开端想象为发现美洲的一个新的放大版。
  M:您或许认为这是错误的?这不恰好证明了我的正确吗?您,尊敬的A先生,以及您的历史意识应该能够最好明白这个事理的。
  A:我的历史意识使我不至于陷入重复和循环。您想必知道,M先生,当1914年我们德国人参加一战时,我们都相信,事情的进展一定会像1870—1871年那样,以我们的最终胜利而告终。当1870—1871年冬被围困的法国人开始从巴黎突围时,他们相信,一定会发生类似1792年大革命时那样的事情。当美国国务卿史迪姆森于1932年发表他的著名的史迪姆森宣言时,他相信,事情的进展一定会像1861年美国内战开始时那样。人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需要,那就是把他最新近的历史经验永恒化。正是我的历史意识使我能够避免这种错误重演。尤其是,我的历史意识使我对所有的伟大历史事件的独一无二性有着高度的清醒。一个历史真理只有一次是真实的。即使是那种引领一个时代的召唤或者挑战也只有一次是真实的。由此,那种对于独一无二的历史召唤的历史回应也只有一次是真实的,只有一次是正确的。注意到这些并不总是容易的,M先生。某种历史召唤及其正确回应所留下来的时代印记太强有力了。尤其是,胜利者也不容易理解这样一个道理,即使是他的胜利也只有一次是真实的。
  M:您或许想说,我为一个崭新的历史召唤提供了一个陈旧的回应吗?
  A:这正是我想说的,亲爱的M先生。对于您所谓的宇宙中的开端,您给出了一个陈旧的回应。如今的召唤与那个正在向世人袒露胸怀的海洋的时代不可同日而语了。因此,当时提供的回应对于今天的处境已经不再正确了。而且,任何那种企图继续运用和强化这个回应的举措都是误入歧途,没有用处的。不管多么疑虑重重,您可以把解放了的科技运用到宇宙中去,就我来说,您也可以尝试制造一个空间飞船,从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出发,在宇宙中漫游。当您面对一个崭新的历史召唤的现实时,那对您毫无用处。
  M:那您倒是给我们讲讲,尊敬的A先生,什么是那个新的召唤,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
  N:亲爱的M先生,您本人提出的这个问题乃是一个尚是问题的问题。但您不应该向我们善良的A先生问这样的问题。A先生是一个历史学家,一个历史学家怎么能知道未来的事情呢?他的脸是朝向过去的。他充其量知道一个时代什么时候结束了,如那个著名的密涅瓦的猫头鹰。
  A:不用为我担心,先生们。我认为,当我们不用陈旧的答案回应全新的问题时,这已经是一个胜利了。当我们不用昨天的那个新世界的图式构想当今的新世界时,我们已经取得很大进步了。我个人并非在平流层以外预测这个新的召唤。我认为,与其说被解放了的科技为人开启了一个新时代,不如说它征服了人。现代科技是有用的,必然的。但它还远不能回应今天的某一个召唤。它总能够满足新的、部分是由它自身诱发的各种需求。除此之外,它自身都成了问题,由此根本不能成为一种出路。您刚才曾经说,M先生,现代科技已经使我们的地球变得小得可怜。因此,全新的历史召唤由之诞生的新的空间一定是位于我们的地球之上,而不会在宇宙之外。谁成功地捕捉到解放了的科技,驯服了它,并把它嵌入某种具体的体制,谁就能为当代的召唤提供回应,而那些试图借助解放了的科技手段在月球上或火星上登陆的人却无法做到这一点。驯服解放了的科技可与——比如——赫拉克勒斯的功绩相媲美。从这个趋势我听到了那个崭新的召唤,即当今的挑战。
  N:我也认为,亲爱的M先生,我们没必要飞上月球或火星。如今,由于现代科技的发展,即使我们这个星体本身也向我们开启了足够的新的空间,而没必要非得迫不及待地冲入宇宙。尤其是,无限的海底世界向我们敞开了。海洋占据着全球四分之三的面积。迄今为止,人们一直在海洋的表面打主意。但是,最近二十年里,在海盆与海底深处,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向人类敞开了,伴随着意想不到的新的海洋生物和不可穷尽的各种宝藏。我从海底深处听到了新的时代召唤。
  M:请原谅,先生们,我认为你们两位,不仅是我们尊敬的A先生及其新秩序,而且也包括您,亲爱的N先生,以及您的所谓的来自海底的召唤,谦卑有余,大气不足。其实,对我来说,这种召唤根本不重要。我们有足够的动力,这更为重要,甚至是动力过剩。因为,我宁愿登上月球或火星,也不想呆在这个可怜的地球上。
  N:那么,亲爱的M先生,我们只能祝您旅途愉快了。
  M:那么,亲爱的N先生,我祝您海底潜水愉快,收获多多。但我们两个能向我们的尊敬的A先生祝福什么呢?
  A:非常感谢,先生们。我不需要你们祝福什么新的东西。你们两位已经注意到了,我呆在大地上。对我来说,人是大地的儿子,只要他仍然是人,就不会改变这一点。我希望,你们两位,不管是登上月球和火星的M先生,还是在海底深处的N先生,仍然是人。但我恐怕也要与你们告别了,尽管在我看来,在当今的、受着解放了的科技的威胁的地球上,我们有着共同的处境。你们一定知道,歌德的《浮士德》第二部分是怎么开头的:浮士德从一个充满了恐怖之梦魇的黑夜中醒来,感觉到一种新生的幸福,这赋予他慰藉和新的力量。因此,他以这样一个诗行向这个正向他敞开的新世界问好:
  
  你,大地,昨夜依旧如故。
  
  我同样相信,当遭受着原子弹以及类似的恐惧威胁的沉重的暗夜成为过去之后,人类在某个早晨将会苏醒过来,并将充满感激地重新认出自己乃是坚实的大地的儿子。
  现在让我们向我们尊敬的师友Don Camilo请教,看我们三人中谁正确!
  
  卡尔·施米特(Carl Schmitt,1888—1985),德国政治思想家,曾任波恩大学公法教授。主要著作有《政治的概念》、《宪法学说》、《大空间、国家与法:1916—1969文集》等。
  林国基,学者,现居海口,曾发表论、译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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