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旅游客(小说)
作者:陈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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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给你们也拍一张。摄影家说,他很热情。
我就拉她拍。她有点扭捏了。但似乎也感到太扭捏反而让人家起疑心,就拍了。完了,那摄影家说:你们真是完美的一对。
我瞧瞧她。确实,我们多么好,不说完美,也是很好的一对。我禁不住把她搂了搂。她娇媚地了我,我朝她一笑,她也笑了。
没有人知道我们什么关系。我们自己也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了,我们是夫妻。
她没再提起她丈夫。为什么不提他?她应该控诉他,她有理由。她应该向我倾诉她的痛苦,我更喜欢她这样,然后我就抚慰她,我们的爱就更切实了。
或者我们也可以谈论她大姥姥的坎坷苦难。可是她只字不提。
没有人认识我们。她曾说我们躲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吧,现在不就是了吗?她说她想住下不走了。
好哦!我说。真的想住下不走了,哪怕抛弃了一切。我们要在一起生活。她说她要开家果汁店,她要我种水果。
她还真的去物色店面了。
我们喜欢在民居吃饭,坐在日常的桌子旁,用着粗糙的、还有些不干净嫌疑的餐具。孩子们在边上跑,又喊又哭。那种乱糟糟的情形让我们感觉真实,我们是落在地上生活着的,爱就有了附丽。这是我们跟那些大城市来的人不同的地方。他们的生活原来已经乱糟糟了。那一对老的,也许他们早已相处得厌烦了,他们出来,只不过想寻开心,也就是说,他们原来不开心;那对年轻的,也许他们还有经济上的不愉快,还有很具体的问题,比如家务事该谁做。所以他们出来了,一出来问题就没有了,全由宾馆餐馆提供,车到了就吃,吃了一抹嘴就走。
他们在回避日常生活场景。而我们则跟他们不同。我会给她拿碗筷,为她夹菜,问她吃饱了没有,乐此不疲。它们是我表达爱的道具。我会把她喜欢吃的小饼包了走,给她路上吃,然后再由她分给我吃。我们是因为爱而来旅行的,或者说,是为我们未来美好生活热身,而不是为修复危机而来的。
我们喜欢在四方街走来走去,在那些杂货铺里挑挑拣拣。狗在门坎边睡觉。她喜欢拣出奇形怪状的东西,套在头上,戴在耳上,穿在身上。我就歪着头,欣赏:唔,好!
那就买啦?她说。
于是真的买了。她穿花戴银,像女疯子。那件纳西服装简直不适合她,但是正是不适合,我们很开心。她还买了个鬼面具。我们在石板路上乱走。她忽然做出要吓我的样子。那是一个晚上,月光照着我们,如在梦中。
我们到了摩梭博物馆。
摩梭人普遍存在“阿注婚姻”制度。讲解员介绍说,“阿注”即朋友的意思,“阿注婚姻”是相当于母系氏族制发展期的对偶婚形式,男不娶,女不嫁,男子夜间去女家偶居,白天仍回自己家中从事各种生产劳动,生育的子女归女方,谓为“走婚”。“走婚”通常没有什么手续和仪式,男女“阿注”之间不建立共同的经济生活。如果女子拒绝男“阿注”来访或者男子不再去女“阿注”家,“阿注关系”即算自动解除。这种情形就类似于你们现在,讲解员借题发挥了一下:走来走去,游来游去,只旅游,不定居。
大家笑了。我瞥了瞥她,她也笑了。
我们又被带到一户摩梭人家。一男一女,还有两个孩子。男的在屋里逗弄着孩子玩。但是那孩子并不是他的,男的是刚来走婚的。女的见我们来了,进去喊男的。她瞧着逗孩子的男人,眯地笑了,竟忘了我们还在屋外等候着。
我们相视而笑了。
多好!我说。
旅游,游客。她说。
晚上,我们住一间。她也没有异议。只是她仍不让我动她。
但能跟她共度良宵也已经满足了。她躺在我身边,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睡前,我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晚安。我说。晚安。她也说。
我看着她入睡。早上我醒来,看见她仍然睡着。我望着她熟睡的样子,像个孩子。我又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她醒来了。她冲我甜美一笑。
醒了?我说。
她点点头,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脸酥麻、幸福。她拉长手臂探过来:你真好。
她突然滚到我的身上。我一惊,趁机抱住了她。
她没反抗。我猛然意识到什么,把她掀翻过来,压住了她,吻她。她的舌头接应着。她的舌头烫极了。
我又去扯她的内裤。她稍稍挣扎了两下,嘴里咕噜一声,就顺从了。她的腿甚至还顺着我的动作,在脱到脚踝时,把脚一绕,脱出裤圈。我惊喜。我感激她。我要把她吞下去!我亲吻她的身体,我的舌尖往下走,她的手搂住了我的头。我吻她的乳头,抬眼看了看她,她的头高高仰起来,好像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我吻到她下身时,她的手猛地紧揪我的头发,我感觉到了痛。
我进入了她。她喟然叹息一声:你把我毁了!
就是这声音!
我被摧毁了。我们融为一体了。我们的爱越深,我们的身体越是不能分离;我的爱越深,我就进入她越深。她紧紧抓住我,摁住我,把我往她身上紧摁,压住她。她突然咬住了我的肩膀,剧疼!她疯狂了。好像豁出去似的,一种决绝。我没有躲开肩膀,让她咬。我渴望疼,疼让我更爱她。这是爱的疼,到位的疼。多少日子了,我等太久了。
疾风骤雨……
我倒下了。我从她身上跌了下来。
她把我的手牵了过去,示意我用手继续帮她做。我知道她要什么。我蓦然感觉她欲壑难填。
我已没有了激情,男人的激情就这么快消失,消失了,就什么也不想了,甚至只有后悔。她拨弄我的东西,我只感觉难受。
终于结束了。她吻了我。我闻到了她嘴里的味道,有点口臭。
我躲开了。我起来。起来吧,我说,迟了。
不嘛,我不起来。她说。
真任性!我想。她是要尽情享受这时光了,也可以理解。我想起了她大姥姥干瘪的阴道,那血。
我要你躺下来。她又说。
好吧,我又躺下了。但是我没有去接近她。我们说话,可是话说得有一茬没一茬的。一会儿我又说:起来吧,再不起来真要来不及了,你听,他们都走了。
我不走。她说。
什么?
今天我不想走,她说,你也不要走,我们就留在房间里。
我想表示异议,但是也说不出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不是你的惟一风景吗?她说。
是的,我说过。
我们自愿放弃,反正旅行团晚上回来,又可以汇合了。我们在宾馆呆了一天。我们又做了。
一会儿就一次。那么长时间的饥饿,现在我们在恶补。别人用长时间酿造爱,我们浓缩在一天内酿成。我感到有点晕眩。
到了晚上她还不起来。我拉她吃饭,她也不去。我说,我可饿坏了,我先去吃吧。
不许!她说。
我苦笑了。
好吧,一会儿她说,放你一马,你去吃。
我就出去了。外面的空气真好。街上在放水,五花石板路被冲得清清爽爽的。我吃了东西,给她带了点回去。我把东西铺在床头柜上。她说要喂她吃,我就喂了。
她说,你累吗?
累?我想,确实累。但是她能够想到我是累的,毕竟还是值得我欣慰的。想想要是不出来,要累还没有机会呢,应该珍惜。我说,不累。
旅行团回来了。他们说,晚上要去参加艳遇派对。
什么?我问。
是新增加的项目。导游说,就是模拟当地的“走婚”习俗,在篝火晚会上,男女艳遇大配对,包括第一次亲密接触、恋人即兴表演、艳遇夺宝、围炉夜话、狂欢之夜、双入洞房……
那岂不乱了?我问。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缘分了。导游说得很暧昧。
简直乱弹琴!她说,摩梭人对“走婚”态度是严肃的,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只是玩玩吧,我连忙说。
简直是亵渎!她说,我们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