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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5年第6期

看守所忆往(2003.12—2004.2)

作者:李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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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我从没有哪怕是稍微粗鲁地对待过金宝宝,而且我也不会。老实说,我在监房中从来不愿跟谁走得更近,或者加入某人的圈子,我受到的教育使得我跟他们似乎产生了距离,不能融入。我小心翼翼地跟每一个人接触,尽力不冒犯任何人,但没想到还是得罪了金宝宝。具体为何,我至今也不明白。只记得一天中午,苏北老乡和人下棋,我旁观了一会,觉得有点困,就顺势躺下小睡,刚闭上眼,旁边金宝宝突然用双手勒我脖子,我当即大叫。由于十分恐惧,哭了,连着几个晚上,我再也不敢睡觉。而监房其他人都漠然置之,并不当回事,二房头打趣我说,你是知道最多判六个月,非常怜惜自己才要哭啊——此前一天,我接到了检察院的起诉书,建议法院判我六个月以下拘役。我把我的遭遇写进监房日志,不知为何,司管教这次并没有找我“谈心”。好在没两天我也就被释,不再担心晚上不能睡觉了。
  直到今日,我还能记得金宝宝眼睛中射出的吓人的寒光。
  
  巴头
  
  J看守所并非与世隔绝之处,每天早晨开广播,中午和晚上开电视,供我们获取新闻和娱乐。所方还每天向监房发放《解放日报》一份,不过这里的大多数人从没有养成读报的习惯,所以这份报纸的主要用途是裹“巴头”。晚饭以后,房头就摊开报纸,稍微浏览以后,就将报纸的白版中缝小心撕下,分成许多张纸条,再将白天做生活所得的香烟拆开一两枝,将烟叶均匀铺开到每张纸条上,裹成极细的烟棒,这就是巴头了。第二天饭后,房头将裹好的巴头分给监房里所有的吸烟者,烟少人多时就每两人一根,趁洗格子时聚在水池边吸。
  监房内是严禁烟火的,但也有例外之时。我想所方大概是为节约开支吧,所以我们在里面劳动改造是拿不到现金的,除了一日三餐而外,就是每天收工后根据每个监房的劳动量发给数目不等的几根劣质香烟。香烟由劳动管教当场点燃,房头吸一枝,少数资格老的吸烟者再分吸一两枝,其余的时间就不许吸烟了。如果监房内私藏打火机,发现了是要被没收并惩罚当事者的,所以裹巴头、吸巴头必须背着外面巡视的管教。这样,彼此都心照不宣,相安无事。
  我后来发现,裹巴头也是个技术活,一要用烟叶少,二要点得着,三要不呛人。23号监有一个少年犯擅长此道,所以房头经常叫他来做。这些巴头其实吸不上几口,不过聊胜于无罢了,但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给吸烟者以精神支撑。我想,它起的作用恐怕不亚于人们眼巴巴所盼望的假日和节日。只因为有了节日,我们才觉得生活真的有了巴头。(巴头的正确写法我不清楚,我想也许是从烟草又叫淡巴菇来的。有趣的是,在我说的方言里,巴头的意思相当于普通话的“盼头”,有巴头就是有盼头。)
  我不吸烟,没有烟瘾,却有读报瘾,于是只好捡支离破碎的报纸来看,了解国家和上海市的时事、政策。我从不曾想到要在看守所里待上两个月,更不曾想到要在这里过大年,所以当我逐日从新闻中感知春节的临近,心情的沉重可想而知。事实上,这两月的节日是那么多:先是最近时兴的“洋节”平安夜、圣诞夜,元旦之后是我的生日,接着是除夕、春节,然后又是元宵夜、情人节,一个个节日接踵而来,不断撞击着我脆弱的心理防线。而这些节日我还从没有与老婆一起度过。
  最难忘的肯定是春节:
  腊月二十八,看守所封门,没有新犯进来,也不再有人刑满获释;
  除夕,看守所给每个监房发放了过节食品,有花生牛扎糖、瓜子、芦柑。我开的大账也到了。没有什么联欢,我们跟全国人民一起,看春节晚会;
  正月初一,大家可以晚起一个多小时。伙食大有改善,有八宝饭吃。不用干活,每个监房发了两付(副)扑克,一付(副)象棋,电视整天开着;
  初二,除了不再晚起,没有八宝饭吃,其他跟初一一样;
  初三,跟初二一样;
  初四,除了伙食标准回落,其他跟初三一样;
  初五,早上又有八宝饭吃,其他跟初四一样;
  初六,伙食标准再回落;
  初七,跟初六一样;
  初八,长假结束。日常又跟过年前一样了,大家开始做生活、挣巴头——其实不做生活并不让人觉得放松。如果你哪天有做不完的事情,你定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而在这里更是如此。因此到现在,我还能时时记起那些夜晚我精力十足地枕着烟花爆竹声睡觉的滋味;
  初九,哦,检察院开始提审我了。
  由于我的案子简单,司法程序走起来很顺畅,从提审、公诉到审理、结案,前后不过一周多一点时间。获释之时,老实说,我有点兴奋,但可惜,情人节那天我还在监房里。
  
  老婆的邮件
  
  自打12月17日在刑警队分手之后,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我无法得到老婆一丝一毫的消息。我忧虑她的安全。等到稍微了解到一点刑事诉讼法的内容后,我就盼望报社能给我办取保候审。虽然我基本可以对付监禁的日子,可我不愿意让亲人们担心。但半个月之后,我就对保释不再抱希望,因为在我后面被刑拘进来的嫌犯越来越稀少了。我想,警方也属于政府机关,而每个机关单位都有下达的任务,完成了有奖,完不成要罚,这快过年的了,我大概不幸成为他们的任务了吧。后来老婆告诉我,事情原先挺顺利的,但几次三番都卡在刑警队的一个警长手里,他以种种理由推搪不让保释。
  保释无望,我开始计划将这次的经历记录下来。毕竟自己记者出身,又碰上他人难得一遇的“机缘”,好似天然具有了某种责任感。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首先是没有纸和笔。等到终于有了纸和笔,刚写下一点思家的话,二房头发现我在写东西就变得声色俱厉,一定要我把纸头交出来——监房里很多人案子都没有审结,他怕我向管教或者驻所检察官告密。二房头第二天对我讲,如果不是看我平时表现不错,又是个大学生的份上,他早就揍我了。
  并且我还发现,在监房里,若是你表达出想家一类的情绪,轻则遭人制止,重则殴打。在改造场所,这类情感最容易传染,因而也最被压抑。有很多时候,我还需要细心捉摸别人话里的真实意义。因为在这里,人们说话也十分隐讳,多用指代或者密语、暗语。比如别人跟你说邱少云,你要马上意识到他是在问你打火机;说董存瑞,则是指香烟;如此等等。
  话又扯远了。我没办法实时记录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还好我的老婆可以。从2003年12月21日到2004年1月15日,她共写下15封电子邮件并发到我的邮箱。这部分电子邮件详细记录了她一段时间受到的心理刺激和情绪起伏,其中也包括部分与我的保释等有关的内容。我出狱后不久得以读到,这里我将这部分内容节录下来:
  
  2003年12月21日 16:30:13
  你不在的日子不好过,我有很多话和你说,但我更愿意闭上嘴巴只是看见你在我面前。我只有发E-MAIL给你,得不到任何回应。
  每周只有一、三、五可以送东西,我知道你吃得不好,穿得不暖,我也知道你的脚会冷,肚子会经常饿……我的心一阵一阵揪着痛,酸酸的,冷冷的,也涩涩的……
  我想用不多久你就可以和我说说话了,我等你回来帮你刮胡子,和你用一个盆子泡泡脚,枕枕你的胳膊……我有很多事等你回来做。
  我每天都会打你手机,期待很快你会接通手机。我知道我们隔得不远,很近,可是感觉好远,像海市蜃楼。经过了漫长的几天,我懂得了很多。我知道我该珍惜什么,什么最可贵,我逼自己坚强面对。
  
  2003年12月23日 14:21:01
  今天××(注:我所在单位领导)告诉我不可以办保释时,我傻眼了。我不相信,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放弃,可是又没有方向。我刚找了一个律师回来,我虽然对她持怀疑态度,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放弃一点点希望。我想你!昨天我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只为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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