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在抗美援越的日子里(上)(1967—1968)
作者:邓元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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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谁被咬啦?”
我说:“山里有动物骨架。就是不小心卧在蚂蚁群上的结果。”
司务长一脸害怕的样子,说:“呀,不得了。”
我们正说着,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险些把我们摔在座垫下面。我抬眼一看,只见一群牛从公路上慢腾腾横过。
“怎么回事?”我瞪着龚素平问。
“不好”。他惊慌得不得了,“撞倒了一头小牛。”
我和司务长赶忙跳下车去,看见公路右侧一头小水牛躺在地上挣扎着,不几下就不动了。小牛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站在那里,很吃惊的样子。她身后一头母牛在哞哞地叫。恰在这时一位越南人民军上士经过这里,他对我们说:“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是她赶牛横穿公路造成的,你们可以走啦。”
“那么这头牛是谁家的呢?”司务长是个沉着机敏的人,知道留在这里无济于事,于是向上士打听牛的主人。
上士又问了女孩几句话,告诉我们:“小牛的主人是武崖县罗轩合作社社长赵文龙。他是越共党员,你们尽管放心的走。”
我用越语对小姑娘说:“回去告诉你爸爸,明天我们会来处理这件事。”
她说:“一头小牛没关系,你们走吧。”
回到连里,司务长立即把事故情况向连长作了汇报。连长又向营里作了汇报。最后竟然汇报到了中国驻越大使陆维钊同志那里。陆大使指示,尽快回国买一头同样大小、同样毛色、同样种别的小水牛赔给赵文龙同志,并向他道歉。买回小牛后立即报告大使馆。龚素平听说大使馆都知道了这件事,吓得哭了起来。他说:
“是她突然赶牛横过公路,我哪里躲避得及哟!”
我安慰他:“连长又没说你什么,慌什么,要受处分也是我。”
司务长到龙州买牛回来讲,首先,壮族老乡不理解部队为什么要买一头小牛,以为是杀了过年,谁也不肯卖。后来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牵来几十条小牛让司务长挑选。当要付钱的时候,老乡们都说牛不是他的,司务长只好委托同去的当地武装部的同志代为转交。我们打量着小牛,它简直同被撞死的那头小牛是一胎所生,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是那条小牛活转来了。战友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红绸子扎在小牛的头上。调皮的小牛好像和我们早已相识,扬着头哞哞地叫个不停。听说我们要去赔牛,阮进也吵着要去。连长说:
“好好好,明天跟叔叔们去就是,到那里不准乱跑。”
第二天,我、龚素平、指导员赵金振、翻译罗相光,带着阮进,奉命先期去赵文龙同志家。大使馆、师、团、营首长和当地党政军官员随后就到。
赵文龙同志家座落在武崖山下的树林里,是幢很大的吊脚楼,楼上住人,楼下关牲畜。地坪里有十几个人在下象棋打扑克。赵社长四十开外年纪,身体硬朗,眼睛和腿脚不大方便,能说几句生便(硬)的中国话。他见我们到了,忙接我们上楼。小阮进从我背后突然窜出去,一跳,抱着赵文龙同志的脖子打秋千,嘴里哇哇地叫着:
“舅舅,舅舅,我来啦!”
“唉呀呀呀,小猢狲吓我一跳!”老赵一惊,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紧紧地抱着阮进,又哭又笑的,“你怎么也来啦?”
“我呀”,他从赵社长身上跳下来,在楼板上打一个斤(筋)斗,“一个斤(筋)斗飞来的。”
老赵搂着阮进,和我们交谈起来。听说指导员也姓赵,是特地来赔牛的,忙放下阮进,拉着他的手说:
“本家,我们赵家是讲义气的呀,为什么要见外,这头牛我不能要。”
指导员说:“我们中国人民都是讲义气的,所以才来赔牛呢。”
在他们谈话间,我一边责怪阮进不告诉我赵社长是他舅舅,一边打量着厅堂的布置。这间厅堂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干净净,正面照壁中央挂着胡主席和毛主席像,像下面是神案,中间摆放着“天地君亲师位”神牌,左边是红脸的关公,右边是白脸的观音,案头有一本发黄的《西游记》——中国和越南有几千年的文化交往,在这里得到印证。他们的四时八节,民俗礼仪与中国一样,所以胡主席写诗称:越中友谊深,同志加兄弟。
代表团大队人马到了,乡亲们听说是赔牛和道歉的,一下子挡了过来。眼看事情要弄僵。师里一位领导灵机一动,说道:
“既然赵文龙同志不要我们赔牛和道歉,我看这样好了,回去后给驾驶员一个处分,以表明我们的心意。”
听说要处分驾驶员,赵社长和乡亲们一下子软了下来,阮进叫喊着:“舅舅,快收了牛吧,不然,龚叔叔要挨处分了哟!”
赵文龙同志叹口气,握着赵指导员的手,说:“本家,对不起了,我只有接受你们的要求了。”
交牛仪式终于开始进行。赵社长的女儿牵出那头大母牛,将它的头正对着买来的小水牛。天底下的巧事出现了,大母牛对小水牛审视良久,微微地扬起头,十分温柔地长长地“哞”一声。小水牛立即回应,哞哞地叫着奔向大母牛。他们好像久别重逢似的互相舔着蹭着,好不亲热。在场的老乡们深受感动,许多人流下了眼泪。中越官员们也对这种景况啧啧称奇。也许这一幕触动了阮进想念妈妈的心思,他“哇”地一声偎在赵社长的怀里大哭起来。
(未完待续)
资料写作者:邓元凤, 现居江西省萍乡市。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