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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1期

张艺谋电影中的游民意识

作者:崔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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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部影片中其他人的“身高”,也随着福贵这个人而降低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游民气息。小镇镇长是这样发表炼钢成功演说的:“咱们炼的钢铁能造三个大炮弹,都他娘的打到台湾去。一炮打在蒋介石的床上,一炮打在蒋介石的饭桌上,一炮打在蒋介石的茅坑里,叫他睡不成觉。吃不成饭,还拉不成屎,咱就解放台湾了。”哑巴女儿凤霞的丈夫王二喜是个瘸子,但又是造反派的小头目,身边总是跟着几个人。相亲过后的某天,福贵夫妇在街上听说有人上你们家“上房揭瓦”了,顿时脸色大变,到家后得知原来是王二喜同志带着工人们来给未来的丈母娘粉刷墙壁来了,还在院子里的壁照上画了一幅“大海航行靠舵手”。如此假公济私,显示了王二喜在那个非常年代中超常的生存能力。在媳妇生孩子那一场戏中,因为医院已经被年轻的造反派接管,他说服造反派以批判为名从牛棚里弄来了原妇产科主任,将他挂着牌子从大街上一路押来。而这位教授的表现则令人咋舌:因为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便一口气吃了七只馒头,及至产妇大出血需要帮助时,他已经撑得不省人事。不客气地说,对于教授的这一笔,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文化大革命中对于知识分子的不信任与侮辱。1979年有过一部影片叫作《苦恼人的笑》,其中有一名医学教授因为造反派的恶意诱导,将一只肛门用的温度计插在自己嘴里,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表现教授蒙羞。而《活着》这样的安排,则是让教授自我羞辱从而达到羞辱他人的效果。比较原小说余华的《活着》,这个所谓教授的细节并不存在。同样,原小说中王二喜如何作为“文革”造反派、假公济私的细节也不存在。
  拍摄于1995年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拥有一个童谣般的片名,其实是关于黑社会的故事。生于水乡的女孩小金宝自幼被黑社会老大收养,长大后被老大当情妇包养并成为一名当红歌星,过着一种浮夸糜烂的生活,瞒着老大与老二偷情。这一切都被刚来当跟班的十四岁乡下男孩水生看在眼里。后来老大为除掉老二设局,带着小金宝来到江南水乡的偏僻小岛,在这里小金宝与小岛淳朴的农妇建立了友谊,也是水乡穷苦人出身的她开始人性复苏,返朴归真,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逃脱老大的黑手,命丧黄泉。老大在杀掉知道得太多的农妇之后,又带走了她九岁的女儿,前往上海继续收养,重复小金宝的道路。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张艺谋电影中唯一一部具有反思意识的影片:大上海意味着灯红酒绿,意味着醉生梦死,意味着玩世不恭,而远离都市的荒芜小岛则意味着安宁干净,意味着纯朴富有人性。但是这样的世外桃源最终难以抗拒都市的诱惑,九岁的小姑娘必然成为日后的小金宝。在某种意义上,这部影片的确体现了制作者经历了挫折之后的某种收敛——尽管是有关“黑社会”题材,但最后却要“漂白”它,将它表现为一个“人的故事”。但是所谓“黑社会中的人性”,这是一个离奇古怪、不伦不类的话题。这部影片使张艺谋电影在国内媒体上遭遇第一次猛烈批评。
  拍摄于1996年的《有话好好说》,是一部城市题材的影片,在形式上也较前有了面目一新的变化:一反过去那种所谓精美构图,拍摄时不用三角架、照明不用反光板,摄影机扛在肩膀上,演员走位也不固定,造成一种与城市生活相适应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节奏感。但是,从影片中的人物的精神气质来说,这部影片仍然沿袭了张艺谋电影中的一贯风格。在某种意义上,由姜文扮演的主人公赵小帅演绎了城市游民生活大全。
  缺少身份感的另一表现是缺少现实感,缺少在日常生活面前的平衡感,不管是看待自己还是看待别人,缺少一份平常心。因此,做起事情来往往有一个出格、鲁莽、不着边际的开始,不愿意理解自己的实际处境,不懂得与周围环境结成一种均衡和有分寸的关系,而且作出一副浑然不自知的样子,自鸣得意。失恋的个体书商赵小帅堵在前女友居住的小区楼下,连哪栋楼也分不清,便想大声叫喊女友的名字。但他又是不伤皮肉的少爷筋骨(按一个书贩的身份,这是不太可能的),因此便出钱雇人帮他喊,一块钱十声或者一块钱一声不等。张艺谋本人在片中扮演一个过路的收废品人,带一顶破旧草帽,第一个被这位少爷小贩所雇佣,忸怩了半天才用陕北方言喊出:“安红,我想你。” 他的继任者是立交桥下面找来的小个儿,手持扩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将“安红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说成“安红我想睡觉”。最后他干脆将喊话的活儿承包给赵本山,赵本山拿一首烂诗在烈日下念个没完,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肆,令曾经相处过的女友安红十分不耐烦:“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啊?”
  赵小帅随即在马路边挨打,打人者是安红后来的男朋友刘德龙,情急之中,赵抄起身边看热闹的行人张秋生的电脑朝对方砸去,电脑砸在电线杆上,散了。待赵清醒过来,张秋生找他算账,他表现得如同婴儿一般天真无邪,怎么说他反反复复就是不明白:“我怎么会扔你包呢?”“我怎么会抢你包呢?”“我为什么会抢你包?”“这东西(指电脑)原来就是坏的吧?”“好电脑摔成这样,你骗谁呢?”“你要么找电线杆子赔,不找电线杆子赔,你找我?”“我抢的你找我,我为什么抢这包?”“你找打我的人赔你的包,听明白了吧?”
  这一招非常厉害。仿佛只要披着“我傻”这层皮,就什么都可以做的了,就可以任意胡搅蛮缠,将水搅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无法理解你,那也是因为我也无法理解我自己。实际上我什么也不理解。什么也不想去理解,我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真理,就是颠扑不破的法宝。这里所谓的“低调”、“低起点”,实际上具有很强的攻击性,是“以退为进”,以脚踩西瓜皮并在那块小小面积上作出种种高难动作(“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来转移对于事实和道理的认真关注,废掉对方任何讲事实、讲道理的企图。实际上,不准备讲任何道理,是张艺谋电影中所有人物的特点。不讲道理而又口若悬河,则是赵小帅这种城市游民的特点了。所谓“一根筋”,其实又是变化多端的。如此街头泼皮般的连珠炮表演,并不是引起观众的反感,而是引他们发笑,这是一部有关“幽默”的电影。
  赵小帅不打算赔电脑,却时时想着找打他的人报仇。只因在被打现场他喊过“孙子,我要是不把你的手剁下来,我就是你孙子”,他便口口声声想要剁掉对方的手。与他成“一根绳上的蚂蚱”的行人张秋生就此与他有一个长篇对话。在很大程度上,张秋生所说出的就是赵小帅心里想的,赵小帅需要有人劝他,让他下台。张劝其不要用随身携带的卖肉师傅用的屠刀,而改用“板砖”,因为随手捡来的板砖不算凶器:“一板砖拍下去,一方面要把他拍得够呛,另一方面你不担什么责任,那打了就打了,不负法律责任,不算犯法,这才是最佳效果。”继而张又继续发挥,说不要拿板砖拍对方的要害部分比如后脑勺,而要拍他的腿:“拍腿有两个好处:第一,没大危险;第二,绝对有损他的形象。他好歹是个经理,他要是走路一拐一拐,经常跟人打交道,那多丢人啊。”当赵小帅仍然嘴硬,张的说辞更加娓娓动人,劝对方要“既打击了对方,又保存了自己”;“不是逞一时匹夫之勇,对抗中要全身而退”。赵小帅对此莞尔一笑:“我呀,也就是个有勇无谋,您啦,正好是个有谋无勇。”难怪了!其中所谓“保存自己”,所谓“全身而退”,它们实际上以不同的比例分布在张艺谋电影中的不同人物身上:“我爷爷”、杨天青、秋菊、魏敏芝、福贵等。这一刀是肯定剁不下去的,赵小帅的激情最终转移成了张秋生的能量,释放为张秋生不可理喻的疯狂行为。然而张秋生疯得很有“节制”,他最终一刀下去,仅仅就落得个监禁七天的惩罚,既无大害也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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