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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1期

在藏区支教(2006)

作者:肖陆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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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外的气温越来越低,我知道我们所处的海拔越来越高,看看表,已经将近夜晚8点,云南高原的夜幕终于拉开,开始笼罩连绵不尽的大山。我和张伦有一起缩在我姐姐的羽绒服里,盯着车灯照耀下越来越险的公路,借着微弱的光,我们可以看到公路下的悬崖,不时有类似野兔的小动物一晃而过。
  凌晨1点,我们终于到达学校。
  那天是阴天,夜幕里没有一颗星星,学校只亮着几盏微弱的灯光。我们看不清学校到底处于怎么样的一个地方,楼好像是新盖的。几个人影出来迎接我们,说着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藏语。风很大,在耳边呼呼地响,很轻易地穿透身上的衣服,人忍不住地发抖。
  我被安排进一楼的一个小房间,房间不干净,也不脏,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条长板凳,一张像木箱子的床,一盏同样昏暗的电灯,两条薄薄的被子。电灯开关让人吓一跳,是两个裸露着铜丝的电线,简单地搭在一起。我放下行李,顶风摸黑找到水池洗刷。在混乱中,张伦有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那一天最后留下的印象,是我在西藏旅行时曾闻到过的那股难闻又让人难忘的奶腥味,在房间里,在被子里,在水杯里,无所不在。人群的嘈杂渐渐散去,只留下窗外呼呼尖叫的风。我钻进自己带的睡袋里,翻来覆去了很久也没睡着,我想张伦有同学应该也不会很快睡着。
  睁开眼的第一天,是白马雪山藏文学校的清晨7点,这里的太阳还没起床,我拉开前面的窗帘,远处是一座雪山,打开后面的门,远处又是一座雪山。裹着羽绒服出去转了转,风还是很大,似乎比昨晚更冷。原来学校建在了两座山之间的垭口上,左边是白马雪山,右边是一座光秃秃几乎不见绿色的荒山,但据说是当地著名的日尼神山,在藏历吉日,远近的村民都会来转山和朝拜。风从两山之间直灌而入,从不停息,毫不留情。
  太冷喽太冷喽,这个地方太冷喽。那贵州口音在耳边响起时,我才记起还有一个名叫张伦有的汉族小孩,昨晚和我一起来这里了。他双手抱肩,裹着衣服,缩着身子走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身上不停地颤抖。
  走近一看,一件短袖T恤加一件薄薄的蓝色单层外套,就是他身上全部的衣服。我让他回去把全部带来的衣服都穿上,他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好像犯了错误似的,说,没有了,没衣服了。
  我回到房间,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羊毛背心,陪他去寝室换上。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们学生的寝室,在二楼。里面的味道,让我想起城市里的垃圾堆,唯一的区别是,垃圾堆一般都死气沉沉,很少有人光顾。而这里,却臭得生机勃勃,人头攒动,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藏族孩子聚在一起,那光景十分了得,让人难忘。床分上下铺,孩子们有的正在穿衣服,有的还赖在被窝里,有的正打算出门,看到我这个陌生人,都伸长了脖子,像第一次在动物园看猩猩一样,看我。床上的被子,脏得好像几百年没洗过,但那些还赖在被窝里的孩子,却像抱着亲人一样抱着被子,毫不在乎。
  我告诉自己,我现在是他们的老师了,不能一到这里就露出厌烦和退缩的样子。于是强忍着臭味和孩子们打招呼,孩子们嘻嘻哈哈笑成一片,接着有的用生疏的汉语跟我说你好,有的害羞地把头缩回被子里,有的睁着大眼睛,盯着我,一副茫然的样子。离我最近的那个小男孩,带着一顶脏乎乎的帽子,鼻涕几乎要掉下来,正在你担心之际,说时迟,那时快,猛然吸了回去,声音响亮,干净利落。但是没等我眨上一眼,那鼻涕又从鼻孔里滑了出来。
  忍不住再告诉你一次,寝室里的那味道实在难闻。
  张伦有的床在靠门的下铺,被子是学校新发给他的,所以干净得发亮,和寝室的环境极不协调。他哆哆嗦嗦地穿上我的羊毛背心,太大了,松松垮垮的像马戏团的小丑。我忍不住笑出来,其他孩子也笑起来,张伦有,也露出他那招牌式的惶恐卑谦的笑容。
  这时,也许有了其他藏族孩子做比较,我第一次对张伦有的样子有了深刻的印象。虽然是个流浪儿,但毕竟只流浪了十几天,比起他未来的同学们,他的脸上身上干净得像个奇迹。清晨的光芒越来越明亮,他的肤色在这灰色的房间里显得很白,一口贵州口音的普通话混杂在一片藏语声里,让人觉得有点孤单。头发有点长了,盖住宽阔的前额,鼻子微微有点塌,嘴唇厚厚的很饱满,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眼神,一会看你,一会看地,一会又看窗外,很难让你抓住。我们走出寝室,他偷偷地对我说,这里怎么这么脏,像垃圾堆一样。从二楼走到一楼,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像个嗦的小老头。
  我明显感到,跟在我后头的那个汉族小孩,已经对这里开始失望了。
  而我呢?我两年前就去过西藏,对藏区的生活条件和习惯早已耳闻目睹,有所体验。来这里之前,对这里的生活也幻想过很多次。但现在,当真的身处这里时,我不敢说自己不失望,也不敢说自己失望。那种感觉十分复杂。我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雪山,也看着近处光秃秃什么都不长的山坡,一种恍惚的感觉把我带离现实。
  时间慢慢吞吞的,像个山间行走的驼背老妇,三天时间仿佛用了三个月才过完,天气开始好转,虽然风还很大,但一到晚上,白马雪山藏文学校的夜空里,星星密密麻麻,多得让人失去了去数它们的信心。也许是山间路途遥远,也许是私立民办学校不受重视,总之开学时间已经过去两天,教科书还没运到学校。这急坏了张伦有同学,他一次一次的追着我问,老师书到了没有?老师,书还没到?老师,明天书能到吗?老师,那后天呢?
  这三天还发生了一些事。
  在送我们到学校的第二天,校长喇嘛又开着那辆二手破卡车,上了蜿蜒的山间公路走了。这次载的不是大米和菜籽油,而是十五个学生和他们的铺盖。这十五个学生是白马雪山藏文学校的首届毕业生,他们考进了西藏的盐井中学,而喇嘛继续负责他们上中学的生活费用,甚至包括开学放假期间的接送。
  张伦有同学拒绝吃学校提供给学生的饭菜,因为它们的味道实在太奇怪了,吃了就想吐。我尝试着吃了那些饭菜,饭是先煮一会,然后再蒸出来的,似乎很软,又似乎很硬,如果是叫我妈妈来吃一口,她老人家一定会说这饭还没熟。菜其实就是一碗汤,只是上面飘着些蔬菜,可能用的油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不管是闻起来,还是吃进去,味道都奇怪,难以下咽,像在吃药。但还不至于吃完就吐,我就着菜汤,吃了满满两大碗的饭。吃完后漱漱口,摸摸肚子,吃饱的感觉,和吃好菜好饭吃饱的感觉没什么两样。我把这感觉和张伦有同学说,不知道是我的话起作用,还是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总之,之后他每餐都乖乖地吃饭了。
  又是另外一天,已经过了下午两点,我和张伦有同学都没吃饭,学校食堂已经关门。我揣着鼓鼓的钱包,带着张伦有,沿着学校边上的104公路一路打听,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学校对面的村庄日尼贡卡找了个小卖部,花出去5块钱,几乎把整个小卖部掏空了,买来的食品上尽是灰尘,让我感觉自己简直是在非法购买出土文物。小卖部老板,我一个学生的爸爸用生硬的汉语跟我说,末有开学,不敢进噢,末有开学,不敢进噢。我下意识地看看手上那5毛钱一包的瓜子,上面根本没生产日期。
  老师,你吃嘛,老师你吃嘛。在回学校的路上,我分给张伦有一袋饼干,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后,热情地非要分给我几块。东西虽然是我给的他,吃在嘴里也没什么饼干应有的味道,但他这举动带给我的感觉,还是非常非常地受用。
  大概这就是为人师长的感受,看到学生做出些懂事的举动,总是莫名其妙地开心。
  这个小小的日尼贡卡,小得只有十一户人家,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留下老人和小孩,还有一些牦牛,几头黑猪,几只母鸡。村子沿着公路依山而建,公路旁,房子边都种着桃树、梨树、核桃树还有杏树。桃树和梨树看上去已经老态龙钟,像神话故事里的老树怪,没有树叶,却开满了花,粉红色嫩绿色的,一簇一丛,就在你路过的身旁。三月的阳光温暖人心,我们一前一后沿着公路走着,一头离群的老牦牛,摇着驼铃,叮叮隆隆,不紧不慢的,从我们身边走过。我问张伦有,这地方漂亮不漂亮,张伦有说,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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