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7年第3期

生存与安然

作者:王小妮

字体: 【


  满洲里城外的旷野上正开辟新开发区,外形像体育馆的义乌商城大楼快封顶了。满洲里人不知道义乌人会带来什么,但是人人都知道义乌人就要来了,知道义乌人的吃苦能干在外国都有名。
  满洲里博物馆是一所过去俄国人的技工学校,很高的天花板,但是,地板重新铺过,是最廉价的浅黄色复合地板,厚重的四壁和天花板使人感觉头重脚轻,走路飘浮。女管理员指给我一间半地下室,那儿还保留着原有的暗红色小块瓷砖。她解释说,原来的地面就那样,旧成啥样儿了,不换不行。
  博物馆的展出内容可以分成两个部分:游猎民族生活征战的历史,被俄国人、日本人占领掠夺的历史。有两间最独特的展室,一个大约一百平方的大房间摆放各种野生动物的标本,獐、狍、狼、鹿、鹰都站立着,看上去个个都像还英武地活在密林里。另有一个展室全部是列宁,我数了数,有六十八座不同姿态的列宁胸像坐像立像。列宁隔壁展室陈列其他俄国名人作家艺术家沙皇将军等等,其中有一个站着的两只脚做前进状的斯大林,比人巴掌略大。
  坐一辆女司机的出租车去口岸。车在口岸等待的那一会儿,围上来几个没拉到客人的女出租车司机,打听这趟活儿多少钱,听说还没讲好价格,立刻团团围住这辆车,七嘴八舌说开车的多不容易,谁愿意耽误着活儿在这儿白等,俄国人老毛子这几年乌泱乌泱地过来,他们那边不知咋的啥啥都缺,现在的满洲里连黄瓜、白菜、柿子的价钱都给老毛子炒起来了,当地人今年夏天连根黄瓜都吃不起了,老毛子那边多好,看病上学都是公家包了,啥都不花钱,哪像咱这边,啥啥都要掏钱,谁家有几个钱啊,哪像有些人,还有闲钱出门游山玩水……按照东北土话说,她们在集体“念秧儿”给我听。大概有六个女人絮叨不止,目的就是帮助其中一个人多拿到五块钱或者十块钱。
  钱啊,把很多人搞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满洲里人急于脱离过去的土坯平房,急于过上食有肉冬衣暖的好生活。面对团团围住的出租车司机们,我什么也不说,只要她报出个数目,我立刻交钱给她,看她顿时喜笑颜开的那张晒黑的脸。
  月亮和星星上来,满洲里城忽然安静得跟草场旷野差不多。火车站前的小餐馆,满堂的惨白灯光,背对着我们的两个人在喝闷酒,餐馆老板倚着收银台,自己开一瓶啤酒直接对嘴喝。老板问两个喝酒人:你们这是来了多少人啊?
  回答:十个。
  老板问:我看你们连男带女的不少人,过那边干啥活儿?
  回答:说是砖厂。
  老板问:给你们多少钱,讲好了吗?
  回答:说是计件算钱,说一个月能拿两千元。
  老板说:眼看这天就快刹冷了,这时候过去能干几个月?
  回答:说是干七个月。
  老板问:啥时候过那边?
  回答:还没拿到手续,还得等几天。
  老板好像被提醒了,提着酒瓶凑过去对两个喝酒人说:就在我这儿包伙食,肉馅包子羊汤,散装酒管够,一顿一人十块钱,你俩回去核计核计咋样?
  两个人始终没应承什么,继续喝酒,很少说话,完全背对着我,看不清他们长得什么样,说东北方言,大概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好像在暗中商议什么。他们所说的“过那边”,就是跨越国境去俄罗斯找工作。
  有个通行的说法,中国人到了满洲里像到了外国。我们特地去市中心一家俄罗斯餐厅吃午饭,感觉这里既不像中国也不像外国,嘈杂。服务员过来,一把刀叉哗啦一声放下来,餐牌粗陋,桌布皱巴,属于四不像。客人主要是俄罗斯人,正碰杯呢。
  从满洲里去海拉尔,火车上开始并没很多人,很快,这班慢车满满的了。旅客中多数是出外打工的农民,提着工具的,提着牛奶桶的,提着扎了腿扑腾的活母鸡的。人人都好像认识,任何人都可以和任何人搭话。
  刚出满洲里,沿途就出现了树,可见当地不是不能长树,只是城里人已经没有“闲情逸致”侍弄浇灌植物了。沿途在铺设第二条火车轨道,人们探出车窗去说:老毛子这条老铁路不够用了!沿途很少见到草原,更多的是黄沙丘陵。一个滔滔不绝的年轻人和对面一个中年蒙古人说话。他说,几年没回来,实在不敢想连家乡呼伦贝尔也快成沙漠了!他说,他小时候上山,采一筐蘑菇回家,经常被他母亲挑挑拣拣扔掉大半筐,因为是蘑菇就有毒,十几年前根本没人吃的毒蘑菇“紫花脸”什么的,现在居然都上了桌,变成绿色食品好蘑菇了。我是第一次听到凡是蘑菇就有毒的说法。年轻人发感慨,蒙古人眯着细眼睛沉默,周围人不接他的话。
  蒙古人总是沉默,但是他们不卑微,不慌乱,不呼叫,不逢迎。男人在草原上骑着马,女人大步提着牛奶桶走,卧着立着行走着,坦然自若。蒙古人天然地属于这块土地,和牛羊牧草一样,他们才是呼伦贝尔这个了不起的母体亲生的孩子。
  
  鄂温克人·密林
  
  离开海拉尔以后不久,景色变了,草原出现。草原中间穿过蓝绿色的河流。火车转向北,去根河。有人说,现在才刚刚进入呼伦贝尔最好的地方。很快森林出现了。因为是去山区,不去大城市大地方,火车上不少空位子,旅客的表情松弛悠闲,探出窗,能看到我们这列火车的绿尾巴拖在有光斑的密林间。让我想到了几年前在德国、比利时、法国、荷兰几国间坐火车慢慢旅行。欧洲中部偏北几个国家和中国东北几省区纬度差不多,植被山势风光很相像,在这个星球上,谁的山川河流不美好。
  在根河小城,住了这次行程最“豪华”的宾馆,一百四十块钱,讲好的有二十四小时热水洗澡,实际上只有凉水。在呼伦贝尔只要提到洗澡,当地人脸上马上出现多此一举的神色。也是在根河,第一次看到呼伦贝尔地图和一本简要的旅游小册子,第一次接触到了有关当地基本情况的数据。平时,这些数据都被官府衙门收纳掌管,老百姓是不知道的,从始到终都不知道,渐渐变成了毫不关心,哪个人没有数据都照样过日子。
  旅游小册子说:根河市所辖人口18万,地域南北长240,4公里,东西长198,8公里,面积2万平方公里,共居住着18个民族。一年中无霜期只有70天,最低极端温度-49.6度,年平均气温-4度。根河是蒙古语,意为“清澈透明的河”。它的森林覆盖率87.2%。境内野生植物1000多种,野果资源30多种,国家保护动物60多种。有400多条河流传流其间。有沥青路和沙石路共2941公里。境内有大兴安岭最高峰奥科里堆山,山高1520米。
  趴在宾馆吧台上的小伙子说:你们是来野游的?
  野游。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说法。
  我回答:是,来野游。
  小伙子说:我们这旮没啥好看的,看看敖乡吧,有鹿啥的,别地方没那玩艺。
  现在说敖乡,就是驯鹿鄂温克人在根河市郊的定居点,过去的敖乡在更北方的满归乡深山里的敖尔古雅。2003年,被称作最后游猎人的鄂温克和他们的驯鹿集体离开密林,搬迁到根河附近。鄂温克人的新居排列整齐,积木块似的红顶房子,空空的街上没人。这里现在安置了六十多户,每套房子两户,每户面积三十多平方。在定居点侧面是学校,住宅后面是鹿圈。曾经,政府希望驯鹿能适应圈养,但是,谁也没想到鹿比鄂温克人更难适应这种人为的迁徙,驯鹿的野生习性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它们开始生病死掉。几个正守候在路边,等待迎接外来参观者的公务员对我说,2003年秋天,鄂温克全部迁下山以后,他们曾经被组织起来,利用工作时间上山割青草回来喂鹿。他们说:驯鹿不领情,那嘴太刁太挑剔了,只吃老林子里的野生新鲜苔藓蘑菇野果,这东西我们上哪儿整去?结果政府出一百五十万建鹿圈,却养不活它们,死了二十多头。现在,年轻力壮的鄂温克又赶着鹿群进山了,鹿圈都空着。
  

[1] [2] [4] [5] [6]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