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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4期

奇迹

作者:刘 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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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她一心想为孩子挣钱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想法很可悲,看在她是我儿时好友的份上,我决定对一个农妇,现在是一个女农民工进行女权主义启蒙教育:“女人不能光为家庭孩子活,”我说,“也要为自己活,否则你就失去了自我。”
  “我怎么为自己活?”赵月红不解,“孩子有出息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孩子不好就是我最大的悲哀,为孩子活可不就是为我活嘛。”
  看来她的失去自我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决定对她进行最后的启蒙:“比如说,你小时候想进黄梅戏剧班子,你想考大学,中状元,你年轻时候爱上你一个同学……你为你的事业、爱情奋斗过,你那就是为自己活。”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可能再进黄梅戏团,至于爱情,难道我应该去偷汉子?”月红看着我,那神情相当不可思议,简直在说,你们城里人怎么了,是不是还要逼良为娼?
  她已经不可救药,我只有不再跟她聊下去,我下班去找我的一帮小姐妹吃饭逛街,说她的故事,大家听了说,一个农妇,懂什么爱情!
  我的那群小姐妹,也有几个是从农村出来的,她们当时也跟着说,一个农妇,懂什么爱情。她们自己,有几个厌倦了日趋平淡的婚姻,热衷于婚外恋,说是寻找纯粹的爱情,但是个个都弄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所以她们喜欢说,那些男人,懂什么爱情!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就她们——当然也可以包括我们其他的姐妹们,才真懂爱情。
  农妇就不懂爱情么?当然不是这么回事。比如《红高粱》里,地道的农妇“我奶奶”,她跟土匪头子高粱地里搞那轰轰烈烈的“爱情”的时候,我的这些小姐妹们还没出生呢。
  我看出赵月红有那婚外情的端倪,是在公司举办的国庆文艺晚会上。赵月红跟他们的拉长唱黄梅调《对花》,我似乎又看到了那童年的赵月红——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是个活泼尚美的女子。
  果然,文艺晚会结束没多久,赵月红就来跟我说,他们拉长好像看上她了,他追求她呢,当然他不知道她已经结婚,而且孩子都打酱油了。我想起他们在台上唱《对花》,就说,其实,你也喜欢他吧?她忸忸怩怩地说,所以我不就怕出事吗,也就来请你帮个忙,把我老公弄到公司来打工,我老公来了,我就收心了。
  然后等了没一个月,公司物业部一个管花草的园林工辞职了,我就让月红的老公顶了这个缺。当然他也得说是未婚,也当然,他跟月红在公司不能夫妻相称,他们只能说是老乡。
  很快就到过年了,公司放了九天假,月红夫妻都没回去,因为这九天中有七天可以加班,加班费是平时工资的三倍。年三十和年初一他们可以休息两天。但是偏偏,在年三十晚上,他们“出事”了。
  年三十那天,月红和老公跑到东门逛了一天街——这天他们过得很开心,他们买了不少东西,给女儿买了花裙子、双方父母各一套保暖内衣、月红买了一只陶制的头花和胸针、月红老公一条裤子……他们最后还来我家送了年礼——一桶花生油和一箱牛奶,大概也要花上近百块钱吧,我让他们把牛奶拿回去,他们坚决不肯,说来深圳已经攒了几千块了,要不是我,他们哪里赚这钱去?月红夫妻俩乐滋滋地给我算账,一年下来两个人可以攒到近两万块钱,五年盖楼房,十年供孩子上大学……他们对前途充满憧憬。
  但是,倒霉事就在这天降临了。
  也许是心怀美妙的憧憬吧,加上年三十晚上,月红老公在月红宿舍喝了几瓶啤酒,宿舍工友都回去过年了,月红老公“那个”兴致又来了。他搂着月红亲嘴,然后手就伸进了她的衣襟里。这一回,她没拒绝他——来深圳这么久,她愣就没让他亲近过一回!她总在拒绝他:在宿舍,她说万一工友回来怎么办?在晚上黑乎乎的大树底下,她说万一给人发现怎么办?……有一回夜里,他把她堵在一个工地的墙角里:“老子豁出去了!”他红着眼睛说,“哪怕天忽然亮了,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来了,老子就是要操你!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老公就他妈该操他老婆!……”他发出宣言,撩起她的工装大褂……
  她还是一扭身,滑溜的鳗鱼一样逃脱了。她把他老公扔在墙角里,然后,她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她终于不忍心停下来,那喘息刀子般割着她的心,最后,喘息停止了,代之以一个男人沉闷的嚎哭,她转身跑回他的身边,抱着烂泥一样瘫在墙角边的老公,她也哭了。
  她流下的是愧疚的泪水。
  她不给他,不仅仅是没有地方不方便。她只是在心里装下了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他们拉的拉长。他到她的工位指导工作,他温热的呼吸吹到了她脖子里,她感觉自己要化了,又膨胀得身子头脑都晕晕的——就是这么奇妙的感觉;她低头干活,没有脚步声,没有丝毫的气息,她也能感觉他从她身边经过,他的目光在她身边温柔地扫过——就是这么奇妙的感觉;她被他老公抱在怀里了,他要挺进她的身体,她依然觉得,他还在那里——在她的头脑里,心上,眼睛里,耳朵里,甚至鼻子里,血液里,骨头里……哪里都是这个人——就是这么奇妙的感觉。这样,她怎能跟别的男人做那事呢?哪怕这个男人是她老公。
  所以她不能做。
  她的想法是,什么时候,他从她身上消失了——像潮水一样退去了,她也由此而变洁净了,她就可以属于她自己属于她的老公了。她让老公来深圳,就是希望老公能迅速占据她的身体、心灵与头脑,把他从她身上挤出去,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自己的名节,保住这份婚姻,保住家庭和孩子的未来。
  这个年三十,她和老公在东门给家里人买这买那,贺岁的吉祥歌儿到处飘荡,花花绿绿的年货年花摆了一街——她忽然觉得,她找回了跟老公在一起的那种家的感觉,而不是像那往常,在这个遍布高楼大厦的城市里,机器轰鸣的车间里,人声嘈杂的宿舍里……她被一种甜蜜诱惑着欲罢不能,又被羞耻压迫着,难以逃脱……她还是喜欢这种家的感觉,温暖平实,简单朴素,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舒口气就舒口气……想让老公亲近就亲近,想……想做那事就做那事。
  所以,这回,月红没拒绝。这个大年三十,她觉得那个人真的像潮水一样从她身上退去了。她甚至容忍她老公讲了个黄色笑话,要以往,是绝对不可以的。这个笑话说的是一个新媳妇,听了大婶大妈们说做那事的时候叫床才好,然后晚上新媳妇跟老公做呢,她就使劲叫:“床啊……床啊……!”
  月红听了只管笑。他老公说,哼,你还不如那新媳妇呢,至少她还知道要去叫,你呢?从来没叫过!“今天过年,这里没人,我们做一个你也叫一回好不好?”他老公说。月红还是咕咕地笑,她心情好,竟点了点头。然后,她老公伸在她衣襟里的那只手就胡乱动起来,后来另外一只手也伸了进来,再后来,他就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她的身体,最后,起风了,打浪了,海啸了,快死人了……他把她彻底占领了。
  她早就把她要叫床的承诺忘到脑后了,那个时候,人还能想起什么?!
  至于那要给叫的床呢,在他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下,那可怜的上下铺的铁架子床给震得哗啦啦响,床倒是叫得欢呢!
  “下一回,不能忘了要叫床叫给他听。”她跟自己说。她有点内疚,他来深圳快两个月了,她不给他;结婚这么多年,还从不叫床,不是连个新媳妇还不如嘛。
  她正想着叫床呢,那边就有人叫门了。是公司保安部巡视的保安来了。
  月红还没从那海啸的疯狂和叫床的遐想中醒转过来呢,倒是她老公行动快,哧溜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赤身裸体地猛地窜到门背后,一边打着抖一边拿手捂着私处,大概他觉得这样“奋不顾身”太过冒险,又连忙跳出来扑到床上找底裤,人一急诸事不成,他死活找不着自己的底裤,所幸月红有个大花裤衩,干瘦的他倒也穿了进去。他很快意识到门后太不安全,扑到墙角又开了木橱门急急往里钻,那早就给白蚁啃得摇摇欲坠的木橱哪能承受那么大的重量,三晃两晃就轰隆隆地倒塌了,他从木板与衣物中爬出来,手脚着地,乌龟似的在屋子中间四下探望了一下,最后慌慌张张地爬到了铁架子床底下。他终于把自己安顿好,还不忘在床底下对月红发号施令:“别躺着不动,穿上衣服去开门!开门前把我的衣服鞋子都藏到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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