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8年第1期

观画记

作者:风吹阑叶

字体: 【


  米家山水的诗意是白先勇笔下的交际花尹雪艳腊月里身披的银狐大氅,温柔、奢华,仿佛很近,很暖,手触上去却冰凉透骨。那诗意若狐难捕,那潇洒如风难追。
  
  哭泣的葡萄
  
  在怆惶到要崩溃的时候,徐渭,只有徐渭,我审美上的爱人,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静静翻开纸洁墨香的徐渭,周遭立即山青水碧,诗意盎然,口齿噙香,雅意顿生。那横流的美和饱胀的笔力,从几百年前青藤的笔下奔泻出来,狂涛巨浪般打进我的心里。
  檐外雨潺潺,这是雨季,葡萄丰收的季节。每年这时候我都要到青龙古佛村,一个远近闻名的葡萄之乡,去地里摘新鲜的葡萄。那些数不尽紫莹莹的串串果子让人无限着迷的,不仅仅是它的美味,更有它的美感。论形,如串起的珠玉;论色,与紫水晶无二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滑腻精致,让人满足。一地的葡萄,精灵般从枝杈间东一串西一串探出头来,惊喜从寻觅中突如其来。果子成林,有了丰盈之韵,就会想到画,徐青藤的画,尤其是《葡萄图》。
  读青藤,我是直奔《葡萄图》的。那是他的代表作,只初初一看那些流泻的墨色,就会击中你荒芜已久的审美之田,甘霖,突然来袭,好大的一场审美之雨啊。我如同一只受伤的惊慌失措的兔子,在雨中被青藤遥远而深遂、狂热而多情的目光四处追赶,无处可逃。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葡萄诗,直抒胸臆到狂乱,最后的一点清醒和理智也被势不可挡的激情代替。只一管醮了墨和水的竹笔,胸中有怒,有恨,有怨,有爱,有未竟的梦想,有万千锦绣要喷薄而出。就让我痛哭一回吧!我心中明珠噎得慌,吐出来,就成了惊世骇俗的“墨葡萄”。
  《葡萄图》中的题款,连绵飞动的狂草,一气呵成,不可遏制的情怀,与诗与画的气息一脉相通。跌宕欹侧,点划楷、隶、草、行相杂,结体歪歪扭扭,狂怪到让人惊惧。我看到那墨色乱点的葡萄,水灵灵紫莹莹的哭得花枝失色。青藤笔底自有明珠,已不求技法而自成技法。点染之处,饱蘸清水,在没有硝过的生宣上任意游走,那水墨似不可止,却止了。笔力成熟、老练、华美、准确。那是对艺术天生的敏锐,点到后,笔力无用就不用。此时的青藤,靠的是内心锦绣来控制笔力,而不是靠情感。作此图时,他已经疯了。
  我看到的是一架横逸斜出的水灵灵的葡萄,风回叶舞,晨烟氤氲,果子颗颗美若紫水晶,透明,晶莹欲滴。好似痛哭失声,热泪滂沱。在风中,在雨里。
  连那发黄的纸,也似被葡萄的眼泪淋湿。
  好在青藤也有清醒的时候。这时,他特别冷峻、孤僻、忧郁,甚至给人荒寒之感。青藤不疯,下笔就工整些,漂亮、俊逸,灵异非凡,才气逼人。如果他一直不疯,感情有隐忍和克制,倒有几分纳兰性德的多情和风神俊朗。《雪竹图》雪压竹枝,四处空,苦寒已极,却不失潇洒。深深的隐痛埋进雪堆里,好大的雪啊,弥漫四处,让人睁不开双眼,寒风如刀,打在脸上,一刀一刀地割。而竹却兀自青葱,有不甘啊。风刀霜剑,百花凋零,而竹却在严酷的环境中生机四起,霜雪压不倒,严寒冻不死。“画雪竹,纯以瘦笔、破笔、断笔为之,绝不类竹。然后以淡墨水勾染而出,枝间叶上,罔非雪积,竹之全体,在隐跌间矣。”有笔有墨,水墨淋漓,笔意纵恣,气势磅礴,才至笔墨臻境。
  最令人惊厥的是那两行题款,漂亮、镇静自若的行书,笔笔皆玉树临风,翩翩挥洒。灵逸通透,气韵连绵,墨色深细,秀劲挺拔,似欲穿透宣纸。斑斑墨迹在积雪上点染流淌,情境诡异,寒意直入五肺六脏。
  就那潇潇洒洒的“徐渭”两个字,如同当年那封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未发出去的情书上收信人的名字,心惊肉跳的亲密和温情,透过时空,温柔蚀骨地笑望我。他的冷,只对风霜,不对红颜。在风霜中尚存着爱的力量、美的力量、梦想的力量,那些旷古寂寞的美丽与哀愁啊。
  青藤,可否为你研墨铺纸?
  青藤在内心深处是一个矛盾的男人。强大而弱小,脆弱而坚韧,敏感而粗放……只在理想之美和现实的严酷中纠缠挣扎。极丰富敏感的内心、强大的审美力量让他与现实水火不容。尘世没有一份生活和爱情经受得起他的大美及创造欲,躁动不安的情绪接踵而至。如果是陶渊明、阮藉,在与现实交锋、溃不成军后,选择心灵的逃亡。那份强制压抑下来的激情随着岁月的更迭熄灭成灰,便成了“种豆南山下”的放弃和深深的倦意。放弃生命的追问,选择灰冷和死寂,只是闲来说说豆子,说说南山的云和雨。然而他是青藤啊。他不能平静,不想平静,满腔的才华,满腹经纶不可抑制地要奔出胸腔。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这份燃烧的激情和敏锐不仅让他才思泉涌,也能让他哭,让他痛苦,让他如火焚身。
  青藤在俗世中遭遇不幸,惨烈的经历让他落入社会的最底层。让人窒息的苦难毁了他的生活,却成就了他的艺术。挥笔时,笔下葡萄颗颗欲泪,颗颗亦泪。一名天才,也就是浩渺广宇中轻微一芥。青藤在痛哭和狂笑中,用毛笔,找到了他在尘埃中发光的那颗星座。
  我看见那一团淡紫色冷艳的火焰在纸上燃烧,烧着了他,也烧着了我。青藤那一场泪雨下了几百年,与胸中那团火相煎、相斗、相厮杀、相纠缠,不可融,五内俱焚。现实与理想,爱与恨,悲与喜,如同阴阳两脉不能打通,终于熬不住了,狂啸而起,披发赤膊。一管狼毫喷发出胸中万千激荡,洒然宣州纸上。痛快淋漓,锦绣繁华。那些有生命,有诗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葡萄,哭泣的葡萄啊。美得那样忧伤。
  
  顾恺之的华丽放手
  
  《洛神赋图》设局迷乱,有被死死掐住的狂热。顾恺之骑着一匹意兴遄飞的马,扼绳,喝止,情绪有意节制,因此踉跄。踉跄时的秀骨清象、任性放达、风神萧朗,如同醉酒,如同酒醉时的心明白。
  有人说唐朝人华丽富贵,那只是表象。唐朝人只是福态,神情倒朴素,唐朝周舫的《簪花仕女图》衣饰华美性感的宫中贵妇都有种平民女子的怡然娴雅,纤指拈花,邻家女儿清纯憨厚样,也唯有这朴素才消受得起世俗福分。华丽其实是一种流光溢彩的神思,是高扬的眉梢眼角、高扬的欢乐、高扬的爱情理想,仿佛金粉著身,仪态爽朗清举。原以为这金粉岁月在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的奢华生活细节里如蝴蝶彩翅,终有一天会散了、折了,没曾想这股华丽风尚竟迷幻了一个朝代。一说起“魏晋风度”我还是止不住面热心跳,这个朝代的人与事,总有一种明星气质,光彩夺人。我们是握着入场券声嘶力竭的追星族,可惜它落纸为画,挥弦为曲,入典为贤。隔着发黄故纸,远观这一场梦,深怅自己未生在那个时代——说不定痴绝的子建就是我的前世哪,真的说不定!
  阮籍醉酒佯狂,相传曾作古琴曲《酒狂》,幽默中的睿智,因睿智而清高,因清高而任性。任性本身就是奢华的,当我明白这一些,我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任性需要本钱:美貌灼人、被万人捧着喝彩着、才华独帜,尤其是青春年华。任性是稽康不高兴了就写与山巨源一纸绝交书;任性是张翰看到秋风起,想起故乡鲈鱼鲜美、莼菜幼滑,即辞官回乡做了布衣的即兴创作。晋人生活本就如一曲即兴琴曲,调子里尽是高昂和跋扈。顾恺之的任性尽在《洛神赋图》里,好一场爱情梦,所有激烈的男女欢爱都有着金粉锦绣的底子,三滚三镶,掐牙横开。只是《洛神赋图》已经是隔年的锦绣,上面印着陈年的阳光痕迹。
  书画诗文总要在个人理想的烛照下才会生辉。在这点上,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与曹植的《洛神赋》相似。于是说不清是赋成就了图还是图成就了赋。作为中国画四祖之首的顾恺之,此图一出,即成神品。
  一根丝纠缠着旧日欢爱,一把丝铺陈开来,一堆,一卷,一团又一团,茧子里抽出来的丝,柔韧劲道,铺就爱情登场的舞台。瓦蓝得一捅即破、一捅即泪的天,初春的颜色,在一卷卷丝里舒卷。洛神宓妃也是一卷丝,从少年的心里一丝丝生长,一丝丝又不得不抽出来。顾恺之丝样感觉用“高古游丝描”写进流水,把宓妃抬起来,流水一地,春云是步辇,流水是地毯,因为抬举,于是美丽,于是流传。要知道这次梦中相遇,宓妃已是近四旬的妇人,而子建小她一半,她还是他手心里的宝。初恋就是这样铭心刻骨的,少年的初恋完美而极致,没有半点污秽和不堪,没有年老和衰迈。眼睁睁看着她手持莲蓬、衣带当风、回首处的轻愁,这个弱势的贵族男人的无能为力暴露无遗——伸手可及,伸手并不可及;她是飘忽不定的,她烟样会消散,她是一缕别人借来的魂,她是妒火中被溺死的弃妇。
  

[1] [3] [4] [5]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