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原点:“星星画会”
作者:朱 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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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想完了,再继续冲上去杀。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薄云对于《为什么》的驳斥显得过于极端,他将“文革”中人性的泯灭当做了一个过于绝对的事实,因为在武斗们者的心理中不可能没有恐惧与怀疑的成分,不过,他仍然切中了“伤痕美术”的某种要害,那就是《为什么》这一类作品尽管触及了一代人记忆之中的精神创伤,但在主题与形式两方面仍然是一种“政治回声”式的制造,并且,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作品中的“反思”与官方在当时做出的历史修正姿态几乎完全合拍,它们处在意识形态已然放宽的尺度之内,又在公众那里获致“进步”的美名,最终巧妙地取悦了官方与公众两者。
事实上,在“星星”成员的作品之中,有一幅被忽略了的杰作,那就是邵飞的《变形》(1979年)。这幅作品与高小华的《为什么》、程丛林的《1968年×月×日雪》(1979年)创作于同一个时期,并且,同样是处理了武斗的主题。然而,它却真正地具有了一种现代主义的魅力。
在那个画面中,女画家自己一副女红卫兵的着装,面对着一面破裂的镜子而立,身后是影影绰绰的队伍。镜面的裂痕既表现了一种暴力感,同时又打碎了现实的完整形象,镜中女主角的目光充满怀疑与忧郁,审视着自己,同时也在审视着身后的同伴们,通过这面玻璃,画家将自己、人群以及整个年代置于了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空间,那是一种虚幻而幽暗的镜像世界,在那里,自我的面目变得既熟悉又陌生,真理与意义恍然不存了,一切只剩下一个梦幻般的影像。
这种镜像的运用或许意味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发现。它将表面的现实翻转成一个“内在的空间”,在其中,现实变成了一个更为悠远奥妙的时空的隐喻,爱与恨、存在与虚无、记忆与梦想处于相互折射与叠映之中,衍生出无数的疑问、悖论与歧义,就像一场永不停息的对话,使我们得以更为真实地反观自身;文化大革命所造成的损失是如此深重,然而,正如当年为“星星”所深深吸引的刘野所言:“如果我们只是痛哭流涕地谴责,被灾难与痛苦压得翻不过身,它就还在伤害着我们。”事实上,在政治性的集体献祭之后,如何恢复一个被毁坏的自我?这也许是从“星星”那段时期开始的、并且延续至今的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命题。出现在《变形》中的这面镜子也可以被比喻为一面冰冷的墙,在另一侧仿佛存在着一座充满自由与快乐的现代世界,一个在当年的马德升的口中被理想化的“美国”,一个另一种意义上的乌托邦,而“星星”的成员们正是一群竭力要从令人窒息的现实之中挣脱出来,以裂变的姿态闯入镜中的人。
朱朱,诗人,现居南京。主要著作有诗集《驶向另一颗星球》、《村草上的盐》、《青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