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史学界的“大右派”——雷海宗

作者:胡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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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出:把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的前一段称为奴隶社会,铁器时代的后一段划为封建社会的习惯性分法是不科学的。这样就把生产工具基本上相同的时期看成是两个社会阶段,同时又把两种不同的生产工具时期看成是一个社会阶段,违反了生产工具在历史发展中起决定作用的原理。至于有一定生产经验和技术并使用生产工具生产物质资料的人,他认为在研究历史时不必过分强调,因为在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许多经验、技术,今天没人知道。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以铜器时代发展相当高的巴比伦为例,提出了“奴隶制度在世界史上是不存在的”观点。他认为,只有罗马的情况在世界史上是一个例外。罗马当时经常向外侵略,每次俘虏大量的人,因此,才有了大规模的奴隶制度,这种情况只有海上国家才有可能产生。他还提出了对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的社会性质的看法,认为“这是一个时代,是个独立的社会阶段,与后来的古典社会(后来叫奴隶社会)根本不同”,“奴隶社会”,也就是铁器时代前一段,他主张仍然使用马克思一百年前用的名词,叫古典社会,不叫奴隶社会,“因为高度发展的奴隶制度只在雅典、罗马很短时期有”。他认为,使用奴隶与奴隶社会不能混为一谈。他举例说:在人类史上第一次大量使用奴隶的是罗马;第二次是西欧国家大量使用非洲人做奴隶,而这已是16、17、18世纪的事情,如果说这是奴隶制度的残余,也不能有这么大的残余,这也可以说明就全世界的历史来说,没有奴隶制度这个社会阶段。(6月5日《人民日报》)
  《人民日报》在报道时只是客观地介绍了雷海宗的讲演内容,未加任何评论。实际上,当雷海宗的演讲结束时,全场掌声雷动。有人当时就说:“雷先生的这篇演讲没准能发展马克思主义。”(冯承柏:《史学大师雷海宗先生1957年蒙难始末》,《历史教学》2003年2期)
  
  厄运降临
  
  4月份正是中共积极鼓励人们参加“百家争鸣”,是促“放”的时候。《人民日报》的“按语”显然与整个形势不合拍。据说是因为“邓拓很有意见”,并打长途电话到天津,要求组织批判。又据说是“因为毛主席生气了”,才没有紧接着对雷海宗展开批判。直到8月份,雷海宗被定为右派,他的厄运才开始降临。
  《人民日报》发表雷海宗的发言和“按语”之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在南开大学,“大多数人认为雷海宗的观点是错误的,人民日报的批评是正确的。但认为批评的方式和时机有问题”。在历史系有几种不同反应:“吴廷璆(科研处副处长)在座谈会记录未发表前曾对王瑞青同志(党员)说:‘雷又出了一个问题,他在人民日报召开的座谈会上否认恩格斯死后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人民日报的人当时未注意,邓拓很有意见,打长途电话来要求组织批判,历史系应当写些文章。’记录发表后,他说:‘雷的根本看法是把资本主义当成正统,否认列宁逝世以后各国党在革命上的贡献,对斯大林、毛主席对马克思主义的贡献他都没有看在眼里;人民日报的做法不好。这样一来有意见也给打回去了。’杨志玖不同意人民日报的做法,也不同意人民日报的批评。他说:‘还未看到东西就加按语,评论还用黑体字,就是百家争鸣也不应如此。雷所谈和人民日报按语根本是两回事。雷指的是历史科学,是学术问题;人民日报指的是马列主义理论的发展。……雷说用别人的东西套中国历史就是不应该么,苏联的历史科学就是没有发展。从编者角度来讲可以加按语。但一开始就这样做不好,应该将事实弄清楚再说。’他说他准备写信给人民日报对这种做法提意见。”“图书馆馆长冯文潜说:‘在我们,学术、理论和革命实践是统一的。在雷则把学术和革命理论及革命实践分开了。我想如果说革命理论有发展他不会不同意。在雷看来,那并不等于历史科学有发展。’关于批评方式和时机他未表示更多的意见。他说:‘人们的习惯还是认为,人民日报的按语就是结论。’”(《宣教动态》1957年第41期)
  继4月28日刊登了季陶达的批评文章之后,《人民日报》于5月5日又刊登了吴恩裕的批评文章。5月7日刊登了杨志玖的来信,果然对《人民日报》的做法提出了批评。这些文章都是原文照登,不加评论。
  天津市委文教部科学处对于《人民日报》的按语非常重视,并进行过多次研究。总的看法是,雷海宗的意见是值得探讨的学术问题,不是政治问题。但在当时形势下,对《人民日报》的按语又不能不表态。于是,他们写了一篇短文,征得河北大学马列主义教研室主任孙延龄的同意,用他的名义以公开信的形式发表,表示不同意雷海宗关于革命理论与社会科学的关系的看法。这封信发表在5月16日的《天津日报》,已经是毛泽东在党内发出《事情正在起变化》的指示,准备对右派进行反击的第二天。
  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当天,中共中央发出毛泽东起草的《组织力量反击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的党内指示,反右派斗争正式拉开帷幕。
  6月15日,南开大学历史系学生会召开大会,讨论谭天荣问题。此前,北大物理系著名的“右派”学生谭天荣曾三次到南开“煽风点火”,并访问过雷海宗。谭天荣留下了这样一段记录:
  在南大我访问了历史系教授雷海宗先生,在我看来,教授们总是渊博而谦逊的。渊博,这就是说什么也不懂;谦逊,就是什么也不想懂,这似乎是一个法则。这一次我毕竟遇到了一个例外,雷海宗教授是一个真正的学者,对于我这简直是奇迹。他对我说,在这种哲学界无限混乱的时期,注意《自然辩证法》、《唯物论与经验批判论》两本书在思想方法上的差别是必要的。这句话有多大分量啊。但是据我所知,他关于“1895年以后马克思主义陷入停滞”的说法,被《人民日报》编辑部按了一按,希望大家讨论(或者叫做讨论,或者叫做围剿,反正一样),听说因为毛主席生气了,这场戏才没有开演,一切没落阶级的鬼祟和狡猾伎俩,《人民日报》都差不多用了。他们在残害着怎样的人才呀!(谭天荣《第二株毒草》)
  雷海宗出席了这次大会并发了言。他在发言中说:有些人蓄意要脱离社会主义路线和马列主义的指导,那就是要走资本主义路线。但是,历史证明,资本主义路线走不通。谈到对整风的态度,他说:不能抛开历史,把这些困难、错误和缺点都算在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账上。在整风中指出困难和缺点错误是应该的,但目的都是为了克服困难和缺点错误,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反对党和政府。如果按照那些要脱离社会主义路线,要取消党的领导,要取消人民政府的人的意见去做,中国就必然回到亡国奴式的半殖民地的局面去,这就不是整风而是要我们开倒车。
  关于谭天荣,雷海宗说:谈到黑格尔的哲学,我问谭天荣:你读过黑格尔的哪些书?他说只读过中国翻译过来的几本书中的一部分。我问他你能读外文书吗?他说不能。我问他向北大对黑格尔哲学很有研究的贺麟先生请教过吗?他说没有。我劝他:你要想学哲学,要研究黑格尔,你至少得学会外文,熟读黑格尔的所有著作,也可以找贺麟先生谈谈。哲学是一门有系统的全面的对世界对社会历史的解释的高深学问,不要把它看得那么简单。
  雷海宗进一步指出:对于最唯心的深奥的哲学也读过一些,我感到这些哲学都有阶级性,都在企图说明世界,但对谭天荣的大作则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它只是名词概念的堆积,没有说出任何问题。(6月29日《人民日报》)
  不知道谭天荣所说的“听说因为毛主席生气了,这场戏才没有开演”的话是否属实。但《人民日报》自4月份颇具火药味的“按语”之后,对雷海宗的有关报道却都站在了客观的立场,不作评论。直到6月29日,还刊登了《南开大学反击右派的斗争》一文,完全从正面报道了雷海宗6月15日在历史系学生会大会上的发言。很明显,这种做法前后矛盾,其中不会没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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