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一墙之隔

作者:袁 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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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说,你那两千块钱能做啥呀,这病真要花起钱来快得很,你池子里没半指深的水,那水龙头一打开眨眼就见底了,哪花得起呀。母亲又说,现在这个家就靠着你一个了,手上有点积蓄好好放在那儿,我有药吃就可以的。
  母亲自发病以来,无非吃点便宜药,敷衍着过,这让段晓蕾心焦。父母两个都病着这个家就是摇摇晃晃的,起码要有一个身体恢复健康,家庭的阵脚才能稳。然后她才能和母亲一起为父亲的病想办法,以后弟弟出来还要为弟弟操心。段晓蕾理解母亲为钱的担心,不过只要她手上有个万把元,再提治病的事母亲就不该那么担忧了吧?
  而她自己读书的事,不知要到哪一步去了。每当想到这里段晓蕾就又泄气又心急,钱哪,没钱又有那么多事的人是坐不住的。
  跑了一整上午,段晓蕾毫无收获。有的招聘公司一看就是陷阱,有的是待遇太低,明摆着对应聘者磨牙吮血的做派。她跑得口唇焦干,花一块五买了瓶矿泉水喝了,还是渴。再买水又有点舍不得。中午过了半,日头晃得睁不开眼,段晓蕾戴着一顶过气的遮阳帽,骑着车打道回府。
  打开门段晓蕾直扑厨房,上午出门前她凉了一大杯白开水,这杯水咕咕咕就进了她的喉咙,可喉咙还是干,她简直成了一株焦干的植物。不锈钢水壶里有半壶水,也不知烧开过没有,她管不了那么多,拎起壶又倒了一杯,端起杯子正往嘴边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段。”
  段晓蕾回过头,是梁攀。她点点头,梁攀的样子像是没睡醒,看着有股无精打采的潦倒气息。“想跟你商量个事。”梁攀说。
  “好。”她等着他说。梁攀建议到客厅坐下说,段晓蕾便端着装凉水的杯子和他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坐下后的梁攀欲说还止一样,眉头拧作一团,脸上弥漫出段晓蕾从未见过的难为情。他这个表情,倒让段晓蕾紧张起来,她很少单独跟一个男人这么坐着,虽然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也使段晓蕾不适。她觉得梁攀身上的某种气息冲进了自己鼻子里,可能那就是男人的气息吧。那股气息把她冲得有点昏,她就那么有些昏蒙地听到梁攀把一些话送出了嘴巴。那些话她听清楚了,听清楚后她脑袋似乎更晕了,梁攀是要向她借钱。“就借一千,行不行?”
  一时间段晓蕾不知该作何反应。一千元,她知道对很多人来说,这并不是多么大的一个数字,但对她段晓蕾来说,这就是一个很严重的数目。她的存折上倒是有一笔钱,总共四千二百元,那是她一文一文省出来的,是她的命,是给她妈治病、给她爸治病的救命钱,是为自己某日回到卫校继续读书的金贵学费,也是为她弟弟存的“生活基金”。今天凌晨她被抢时,之所以那样亡命地护着自己的小包,就是包里有五百多块营业额。五百多啊,她当然不能松手。
  一股热汗滑下段晓蕾的脊背,这两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撞到了什么霉星,一桩接一桩的事来,先是昨晚值班经理给她下驱逐令,接着凌晨遇抢,现在又是梁攀借钱。当然借是要还的,可如今借债不还的事情多了去了,虽说和梁攀一个屋檐下住了几个月,段晓蕾对他以及他女朋友乔乔并不太了解,这两个人似乎都不太克制,像乔乔,脾气一翻手一甩就跑,那哪天这梁攀犯了神经也蒸发了怎么办?那些大手笔用钱的人,很可能不把千把块钱当回事,或许也记不起该按时还。当然她也许是多虑了,她想的那些都是主观猜测,可她总不能现场开始了解人家吧。
  见段晓蕾不说话,梁攀也是不自在。他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眼下的困难一一摆谈出来,若不是乔乔跟他闹别扭,人跑没影了,他也不会向她小段张口。说这些话的时候,梁攀嘴头上笑嘻嘻的,用的是亦庄亦谐的口气。庄,表明他是正经说事的;谐,是怕太沉重了给小段和自己造成心理压力,但他内心却很苦涩。他堂堂一个男人,怎么就混到这步田地了,为千把块钱而折腰,遑论挣大钱孝敬父母谋求优越。这股苦涩被段晓蕾觉察到了,也是啊,人家没事也不会找你借钱耍,段晓蕾就轻声说:“那一会儿我就去取钱。”
  梁攀说:“我肯定一个月内把钱还给你。”
  段晓蕾去银行半个来小时后,梁攀估计着她该回来了,便把自己那张终于找到的银行卡放进裤兜,只等小段回来后,就去银行给房东打钱。打完钱他准备去一趟网吧上上网,找找招聘信息,也别管什么工作什么职位了,只要钱给得够他就干。
  又等了几分钟,却不见小段回来。他们住宅旁的几条街上有好几家银行,工行、建行、中行,不论小段的钱存的是哪一家银行,也该取了钱回来了。梁攀便走到阳台上点上棵烟,刚吸了一半,就看到穿白色T恤的小段低着头从院门口走向他们这头的单元门。他吐出一口烟,这口烟带出了点如释重负的闷气。然而这口烟尚未吐尽,他就惊讶地看到楼下院子里的小段收住步子站住,伸出胳膊扶住旁边一幢楼的墙壁站住,然后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般,一寸寸滑下去,像一卷滑落地上的布。
  梁攀没反应过来,但他看到小段并没很快站起来,就那么缩作一团蹲在地上。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梁攀赶忙丢了烟反身出门,几步冲到楼下。院子里阳光从空中直接扎下来,扎得整个院子像块针毡。小段萎缩在墙侧的一小片阴影里,她已坐在了地上,双腿蜷曲,头埋在腿间,胳膊抱着膝盖,如同胎儿的样子。有院子里的住户骑车从她身旁掠过,没停。梁攀走到小段身旁,蹲下身,他看不到小段的脸,只看到她细瘦的肩膀和胳膊,散乱的头发有些干焦焦的,散发出被烈日烤过后的热气。梁攀喊了声小段,问:“你怎么了?”
  小段没有回答。梁攀伸手轻摇了下小段的肩,冲那埋着的头嘿了两声,再问你怎么了。他的手摸到的是一把骨头。他的手摸过的女人不少,像小段这样给他突兀“骨感”的这是第一次,这个骨感里有一种硬而疲乏的内容,使得梁攀心里一激。“是不是病了?我送你上医院。”
  对这句话小段有了反应,她抬了下头,把一张惨白得发灰的脸送人梁攀眼里。“没事的,”小段气虚地说,“我有点贫血,让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的。”
  梁攀站起来,因为有点不知所措而左右张望着。这一望便望见了一辆驶进院子的三轮车,车上坐的正是马上要跟他们同屋而居的新房客——那个眼镜小记者。眼镜记者看到了梁攀,也无疑看到了蜷缩在地的小段,他叫三轮车停下,喊了声梁哥,一边下车一边问,怎么了?
  “小段可能病了。”梁攀说。眼镜记者把一只皮箱从三轮车上搬下,付了车费,陪梁攀一起站在小段身边。“什么病?”他重复了刚才梁攀问小段的问话,“要不要送医院?”梁攀说不晓得,刚才小段自己说是贫血。眼镜记者上去蹲到小段面前说了些关心的话,小段只是趴在自己膝盖上,声气微不可闻地说:“没事的。”
  “我们先把她扶到屋里去。”梁攀说。他和眼镜记者共同伸手把小段扶起,小段的身体微微打战,力不能支地靠在梁攀身上,头发铺下来盖了大半张脸,梁攀也看不清小段的表情是痛苦还是什么。
  在日头下呆这么一会儿梁攀身上已是汗津津的了,他胳膊架在小段的右腋下,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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