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啤酒箱事件

作者:杨少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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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质如何确定,能不能只凭这条就抓人,还得考虑法律依据是否充分。但是领导已经发话,他怎么办?这种问题不好回答。想了想,我说这么大的十二岭,人家跑上山了,组织搜山起码得弄几十个警察,有吗?
  他苦笑。乡派出所定编少,他这里警力严重不足。七除八扣,近来该所长能指挥的有生力量,包括他自己在内仅四位警员。前天,一干警奉命押解一嫌犯到县里,被留在那里临时协助工作。昨日,所里唯一女警员请假回县城,因儿子在家被开水烫伤住院。今天是星期六,只剩两个警察坚守于派出所内,孙所长为其中之一。另一名干警则躺在楼上房间里,因感冒发烧正在接受乡卫生院护士的挂瓶服务。
  “按照规定,这种事应由两位干警共同执法。”他说,“让病人把吊瓶针拔了,跟咱们走吗?”
  我建议由卫生院护士弄一副担架,抬着该警员随同孙所长前去共同执法,参与搜山及相关抓捕行动。
  “罗副别开玩笑。”
  “总之你得想办法。无论如何,依法办事。”我说。
  他琢磨,想招,苦无良策。
  那时不敢懈怠。只能赶紧先到现场。我搭乘孙所长的警车,一起前往出事的坂达村。这个村离乡集近十公里,有一条村道相通,路况尚可。我们到达时,溪坂乡书记吕忠已经先行赶到。事发之后林长利等人有效保护了小学校操场现场,妥善维持原状,于是吕领导罗教授两位得以一起“采访”了丢弃于旗台下的那只湿啤酒箱,以及摊在箱旁地上的一堆泡汤烂票。
  我说很明显,只能宣布这个点今天选举中止。
  吕忠说都已经停了,还宣布个屁。商量一下其他点怎么办。
  我询问领导是否还有什么交代让咱们学习?吕忠说郑县长没有具体交代,只指示与指导组罗副局长研定。
  这就是我的事了。我说既然领导已经发话,咱们就不再请示,按要求加强指导。今天这件事怎么办?我认为还是四个字,依法办事。选举时间经由选举委员会公告,具有法定效力,没有不可抗因素,未经法定程序,应当依法进行。
  吕忠赞成,说行,接着干。
  我们说的不是小学校这个投票点,是坂达村当天投票的另几个地方。小学校这个点已经无救,汤金水水浸啤酒箱,已投选票均成废纸,选举只能中止。但是当天投票的并非只这一个点。坂达村包括五个自然村,相距或近或远,两个在山里的自然村与大村这边隔有六七公里路。当地组织选举时做了一些技术处理,确定于每个自然村各设一个投票点,分别进行投票。这是为了方便村民就近参加选举,其中更有一层因素是为了保证投票率达到法定要求,这一条很硬,如果投票人数未达登记选民的半数,选举无效,乡里、村里各方面花费的大量人力物力将全部泡汤。所以必须千方百计招呼村民投票,就近设若干投票点是一个办法。今天小学校这个点“坏去了”,其他四个自然村未坏,当地村民跟这边一样,从上午八时开始投票,目前还在进行中。只要没有人跟着往那些票箱里灌水,选民所投的票理论上依然有效。小学校这个点管的自然村人口最多,少了这里的票数,当天坂达村选举已经不可能统计出完整结果,但是让另外那四个自然村的投票进行到底,比今天一起停下,过两天再一起重搞要省劲数倍。
  我得说,当天我在坂达小学现场如此发表指导意见,拿给法制专家推敲可能另有见地,但是当时当地只能如此处置。这方面我有经验,还有学习心得。我自认为比较擅长学习。我们这些基层官员每年写总结时,第一条通常是表彰自己学习认真,我敢说其中一些人纯为套话。以我所见,凡不做事而擅长泡会、泡酒、泡款以及泡妞者,他们的总结里格外少不了表彰自己学习认真。我觉得他们哪怕有心,时间上确实有困难。我跟他们有所不同,名为教授,业余时间喜欢阅读,涉猎广泛。我承认这种喜好出自习惯,甚至遗传,并非个人多了不起,目前看来除了给自己增添一点自我感觉,其他好处不多。
  场上其他人没有不同意见,大家商量片刻即分头行事。各自然村均继续投票,同时加强若干保障措施,包括责令工作人员紧急搜索,注意各票箱附近是否有水龙头等潜在危险物品,严防再有选票泡汤。
  另一紧迫事项就是追索肇事者。肇事者汤金水出于什么缘故,大家心里很明白。无论理由多大,如此行为已犯规,必须处置。现在此人在逃,领导要求迅速抓捕到案。吕忠问孙所长打算怎么动手?孙作胸有成竹状,说他已经布置下去了。领导这么重视,派出所当然认真对待,他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亲自了解情况。我断定该所长没打算真干,眼下他的唯一属下还在床上挂吊瓶,他还布置个啥?所以他表现得特别卖力,嘴上特别认真。我很理解他的想法,但是我不说破。
  孙所长在小学校的教室里了解情况,摆出亲自办案架势。他询问汤金水作案后,有谁看他离开?怎么知道他是跑上山去的?乡民政助理小王告诉他是些小孩看见的。
  “我还问了外边的司机。家伙哑九似的,不吭声。”小王说。
  我注意到了,即插嘴询问:“是哪个司机?”
  小王说不是乡里的,是陌生人。坐在驾驶位上,没下车。开的是一辆猎豹新车,很显眼。当时小王觉得奇怪,特地看了一眼车牌,不是本地车,是省城的车牌。
  孙所长跟着追问:“汤金水会不会在越野车上?”
  小王说不可能。他朝车里看过一眼。后座上空荡荡的,丢着个包,没有其他人。如果汤金水跑到那车上,一旁小孩也会说。孩子跟哑九肯定不是一伙。
  我认为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赶紧搞清楚,这辆越野车到底怎么回事?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候停在学校外头?车上陌生人到那里干什么?跟汤金水淋选票有没有关系?
  小王说应当没有关系。陌生人并没有下车,可能是怕乡下小孩拿石块划他的车玩。他要是想干什么,不会就呆在车里。
  我断定情况比料想的复杂。这辆车不会无缘无故停在学校门外,车上的陌生司机没有必要特地在那个时候找那个地方把自己关在车里。面对一伙乡下小孩。他一定是在等谁,他等的人即便不是汤金水,当时可能也就在学校的操场上。
  “现场都有些什么人?除了投票的村民、看热闹的小孩,有没有陌生人?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我问。
  居然被我不幸料中。几分钟后,小王把张贵生带进教室里来。张贵生一进教室就给大家发烟,拿的是软包中华,很有档次。此人肤色较黑,却收拾得很精神,穿白衬衫,外边套了件西装上衣,还有皮鞋,只差系条领带。
  “各位领导辛苦了。”他说。
  吕忠问张贵生怎么搞得这么打眼?难道打算娶小?
  他嘿嘿,说选举嘛,老叔交代,注意一点形象。
  张贵生大约三十出头,瘦高个,是本届坂达村村委会主任候选人之一,旗台下被浸湿的那堆作废色纸有黄色和粉红色两种,他的名字就印在那些粉红色的选票上,因姓氏笔画缘故,排于该选票第二。由郑小华常务副县长直接领导的本乡吕忠以下一帮人,以及县指导组罗炳泉以下一帮人一起认真指导并操作的这场村级选举的最终结果,就是要让这位张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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