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啤酒箱事件
作者:杨少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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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的候选人没上,村民另选他人,这种事时有发生,并不因此就塌了天。发现类似情况,只能加强关注,注意引导,不能强力干涉。为什么坂达村不一样,要如此兴师动众,县领导亲自过问,派罗教授前来指导?
这就是郑小华副县长讲的那个缘故:“上级领导有交代。”
在溪坂乡里,坂达村地位相当特殊。该村村民两千余,主要有三个姓,分别为张、汤、陈,张姓人口最多,占村民近一半。这个村背山面江,地理环境较好,交通条件不错,村子富庶,宗族房派关系也比较复杂。多年来,在张茂发牢牢掌控之下,该村经济比周边好,村民人均收入比邻村高,特别是村庄建设十分突出,修桥铺路盖学校建新村,基础设施居溪坂乡第一。
这不尽是张茂发能干,还有一个人物很要紧,这人叫做张盛,本村人,现任本市副市长。张副市长极富亲情,官大并未忘本,对家乡父老很关照,多年来坂达村修桥铺路、盖学校建新村,无不得到他的帮助。据我“采访”,这位领导起自贫寒,早年家境困难,读初中时父丧母病,曾几乎辍学,能渡过难关,宏图一展,全靠他的长兄自我牺牲,全力支持。这位张盛副市长原名张茂盛,他的长兄就是张茂发。两人间有十数岁年龄之差,所谓长兄如父,如此过来,两兄弟感情实不一般。坂达村选举当天,张贵生走来走去,身着西装,有如市人代会期间坐在台上的市长候选人们着“正装”,乡书记吕忠开玩笑问他难道打算娶小?张贵生回答说是选村长,老叔交代他注意形象。张贵生嘴里的老叔是谁?就是张盛副市长。
因此坂达村的选举与他村有别,备受关注。别的地方选出一只猴子,那叫做胡闹,这里弄出一个意外,就有人扯上政变了。目前情况下,指导这个村顺利完成选举,其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我这人号称教授,擅长认真学习,一向很自以为是,这回仓促上阵,凡事先推,并非惧怕困难,或者自认无能,我是心里有些想法。
来到坂达村那天,我特意先在村中走了一圈,虚心参观。未经任何人提示,我即指出一个地点,认定是村老大张茂发的私宅,居然准确无误。
这是座楼房,占地广阔,楼起三层,其气派在村中数一数二。
那时我心里很有感觉。
3
我询问女子贵姓,她说姓李。我知道她在登记表上填写的名字是李村,这当然很可能是个化名。
我说那么是李小姐?她笑笑,说不会只知道小姐吧?可以叫李老师。
于是便称李老师。我告诉她人家也管我叫“教授”,那是开玩笑的。
李老师年纪不大,好为人师,着装很有个性,如张贵生形容,里边长外边短,本地老话所谓“长袍套马褂”,大约就这个样,如今很时髦。这个人把眼睛眯起来,似笑非笑,挺迷人,配那个尖下巴,确像狐狸。她的嗓音平滑顺畅,语速平稳,不慌不忙,听上去平和宽厚,很善解人意,话音里却时隐时现,略略有刺。她一开口我即感觉不太好办,不在她话中的刺,在她的发音方式。我注意到李老师字正腔圆,一口北京话,不像这里罗炳泉吕忠之流,嘴巴一张“坏去了”,本地特色鲜艳,普通话很不普通。这女子肯定不是这一带人,她可能有些来历。
我带着乡民政助理员小王一起上门。小王向她介绍我是本县民政局的副局长,在溪坂乡指导村级选举。她点点头,没太当回事。我打听李老师从哪来?她不做正面回应,反问说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我说自己只是有些好奇。虽然我向她打听,心里还是希望她别说出来,容我们更好奇,事情可能更有意思。
她笑,说行,就这样。
我告诉她,我找她是想核实一下坂达村选举时的情况。今天早上我有其他事情,不在现场,事发后才通过各方面人士做些了解,听说当时她也在小学校,还拍了不少照片,所以特地专程拜访。
她说小学校的场面很有意思。
我说李老师不是当事者,所以感觉不一样。汤金水往那只啤酒箱灌水,然后趁人不备,拔腿就走,他的感觉显然与李老师有区别。如果那么有趣,他何必天上地下,跑得没个影子?此刻有家不敢回,年轻人已经在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我断定他处境很艰难很痛苦。他能藏到哪里去?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李老师应当帮他一把。
她看着我,很注意:“怎么帮?”
我说汤金水已经犯规了,一跑了之只能加重其性质,有如机动车驾驶员肇事逃逸。要我说,与其东躲西藏,最后让警察捉捕归案,不如痛下决心,早早出来自首,可以依法减轻处罚。
她笑,说这个办法好。让他乖乖出来,交给你们好好收拾。
我问李老师有更好的办法吗?
她让我看桌子,桌上摆着她的相机,就是张贵生形容的那门大炮,有一个长镜头。她说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司机在楼下等着。接下来她准备尾随派出所民警行动,参与抓捕嫌犯。碰巧的话,她能抓拍到第一现场最生动镜头,说不定可以拿去申报大奖。
我说据我了解,昨天傍晚曾有一个年轻人骑着一辆红色摩托车来这里,找李老师。本地人管那种摩托叫“鸡嘎子”,即小公鸡。汤金水有一辆鸡嘎子,昨晚就停在这酒家门外。今天上午发生在坂达小学操场的事情,李老师事前一定已经从他那里知道些情况,所以她去了现场。也许李老师还不仅仅只是知情?
她说她确实知道一些情况。例如选举之前有个候选人被拘捕了,听说这个人在村民中呼声最高。村庄附近有一大片水面,本来是公有的,现在成了个人的私家银行,多年来村民反映很强烈,却没有人来管,听之任之。有一个人把一个村子看成自己的家族领地,准备在这里实行世袭,父退婿继,当地官员不顾法律规定,卖力予以支持,号称指导,因为这人背有靠山。她听起来,觉得特别有意思。
我说李老师听到的只是一方面的说法。李老师可能来自大地方,对小地方情况一时很难充分了解。李老师感觉很新鲜很有意思,那是个人的事情,没关系,旁人管不着。但是如果李老师贸然插手介人,那可能就是公众事件了。
“有这么严重?”她作惊讶状,“我不会犯你的法了?”
我说汤金水往啤酒箱浇水,李老师居然联想到啤酒馆政变,让人很奇怪。那件事我学习过,知道当年希特勒带领纳粹冲锋队,利用德国巴伐利亚州军政头目在慕尼黑一家啤酒馆举行宴会之际发动政变。当时希特勒跳上一张椅子,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政变第二天被警察镇压,希特勒入狱,在监狱里口授《我的奋斗》一书。那是一个历史事件,怎么让李老师扯进来了?难道李老师对搞政变有兴趣?
她笑:“是吗?我会吗?”
我给她讲了自己早年间的一个学习收获,是则笑话。当年南美有个国家政变频繁,有一位中尉军官到国防部去,被哨兵拦住了。哨兵问中尉来干什么?中尉说来搞政变。哨兵说还轮不到你中尉,到那边排队。
她收了笑容:“你打算让我上哪里排队?”
我说:“有些事很严肃的。”
她把两手放在桌上,说她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
“带手铐了吗?”她问,“来,我会合作的。相机也带走,那是物证。”
我说我不是警察,我在此间指导依法选举。我没有手铐,那类事务不归我管。如果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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