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淮阳行

作者:陈忠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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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粮台古城遗址的被发现纯属偶然,又相当有趣。这个位于淮阳县城东南四公里的古遗址,在人们的记忆里,只不过是一个长满荒草的巨大的土堆。就有农民高举锄头来取土,用来烧砖、填坑、垫屋基什么的,但他们挖着挖着,突然火星四溅,手中的锄头竞被土层下某种坚硬的物质咬崩了。取土者大惊,慌忙掀开泥土想看个究竟,这一掀便掀开了数百年浮尘,让北宋年间的那座声名赫赫的平粮台露出了端倪。它方方正正的,高二丈,占地面积达一百余亩。县文物部门的专家奔过来一看,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该死该死,都几十年了,怎么就没想到动动这个土堆呢?再往下想,他们就想到了北宋年间的淮阳叫陈州,想到了当年这里曾经是南粮北调的枢纽,想到了戏文里唱的包公包大人陈州放粮……
  大规模的发掘开始了,是请来省里知识渊博的专家和县里联合发掘的。淮阳人奔走相告,欣喜若狂,因为他们马上发现被积士掩埋着的,不仅是座北宋年间的平粮台,而且是座分布着五个文化层的古城遗址。‘这座古城遗址平面呈正方形,总面积五万平方米,城内居住面积三万四千平方米,城墙上宽十米,下宽十七米,夯土筑成,四个城角呈弧形。在这里,考古队员们发掘了城门,发掘了用土坯垒砌的门卫房,发掘了几千年前埋在古城地下呈倒“品”字形的陶质排水管。它据说是目前世界考古中发现最早的陶质排水管道,把我国市政建设的历史提前了2000多年。在城内的东南部,发现了三排用土坯垒砌的龙山文化时期的高台建筑,在台上用土坯垒墙建房。另外,还有陶窑三座。在大量的出土文物中,有远古初民用过的石斧、石锛、石网坠、石箭头、陶罐、陶壶、陶碗、陶盆,还残留着被烧过的木炭、烧烤过的动物骨骼。经碳14测定,古城至少建于四千六百年前。
  最激动人心的,是在古城遗址的下面,又叠压着大汶口文化层。考古工作者通过对大量出土文物的分析和检测,又结合历史文献考证,一致认定平粮台古城遗址和太昊故墟宛丘。是同一个地方!还有一点需要补充:考古工作者是在出土了错金、银越王剑、巴蜀剑、四轮铁车和玉璧等数千件珍贵文物之后,才发掘到宛丘古城遗址所在的文化层。他们解释说,在宛丘古城废弃二千多年后,这里被战争绵延的楚汉时期,当了墓地。
  至此,历史文献中记载的“伏羲氏都于宛丘”、“神农氏都于陈”、“陈为太昊之墟”,基本得到证实。而自陈以降,淮阳先后被易名为陈国、陈郡、陈州、淮阳府……解放后,又,由淮阳行署改为淮阳县,这样,其长达六千多年的历史隧道也就被豁然打通了。
  淮阳的朋友安排我们观看平粮台古城遗址,或说失踪数千年的宛丘,是在我们将要离开的时候,使我们此行有了个堪称高潮的尾声,可见其用心良苦。但非常遗憾,除了一口黑咕隆咚的伏羲井,一尊新塑的巨大的伏羲雕像,和遍地年代不明的瓦片,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绿树,一片庄稼。原来一九七九年古城遗址发掘之后,马上又回填了。一来古城遗址实在是太大了,没有国家拨款,以淮阳区区一县之力,是无论如何也盖不起像西安兵马俑那样的博物馆;二来,世界上还没有更好保护古城遗址的办法,况且是如此巨大的一片,只好让它短暂地探起头来,呼吸一口几千年后的空气,继续潜入地底。
  说起这个,淮阳朋友们的脸色颇有惋惜,倒不见得是为我们,而是感到他们愧对伏羲氏“人祖爷”。另外的意思,我猜,他们也可能会在心里说:多不易啊!从神坛到现实,伏羲氏那只伟大的脚印,总算在淮阳露出来了,还不让他的子孙来看看,让世界来看看?
  
  逛庙会记  邵 丽
  
  我始终觉得我的童年乏善可陈。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生人,大多是面带菜色、表情麻木,内心又异常机警。那时候,城里生活艰难,父母孩子多,工资低。只要一到寒暑假,就像放一群羊,把我们一股脑地赶到姥姥家。姥姥仁慈,宽容,乐善好施,在方圆几十里都有很好的口碑。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直是似笑非笑的平静着,一直到终老——那年她九十七岁。
  姥姥吃斋念佛,一到初一十五,就在一尊泥塑的观音菩萨像前长跪不起,焚纸烧香,口中念念有词。烟火顺着她的额头袅袅婷婷地升上去,在飞满细小尘埃的逆光里,看起来如入幻境。
  在姥姥所有的祭祀里面,最大的事就是去人祖爷那里烧香。每年农历的二月二到三月三,是淮阳太昊陵庙会。在这期间的某一个早上,会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姥姥——她们穿着一样的黑衫黑裤,头上还勒着黑色的头巾——在姥姥家院子里集合,捱着装满黄裱纸和其他祭祀用品的篮子,还有馒头,那是她们去饱餐精神食粮之路上的物质食粮。这一群小脚的老太太,她们来回要五六天的时间,可想两地距离之遥。回来的时候,她们的黑衣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头发上沾满了香灰和麦草屑,篮子里塞满了布老虎、泥泥狗之类的物件,惹得孩子们满院子疯跑。
  记得有一次我把这事跟妈当故事渲染。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封建迷信,小孩子不能乱讲。妈是领导干部,跟在早期革命者的爸爸身后革命了一辈子。谁知光阴如梭,说话间她就退休了。这几年,父亲去了,头发渐白的妈妈也跟人结伴去太昊陵赶庙会了。
  带回来的,还是布老虎,泥泥狗。据说这些东西已经繁衍了数千年。
  跟姥姥那时候的区别就是,她们没再穿黑衫黑裤,而且,她们乘轿车,还有很多人带着手机。
  第一次亲历太昊陵大约十一二岁,读初中。已经到了向往远方的年纪。总想要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但又不至于逃离太远,隐约盼望独处却又恐惧孤独。尽量躲开大人,总是走在他们的前面或者后面,努力地制造出一点动静,却又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他们的表情。我们那个时代的青春期,远远没有现代孩子的强烈。轻微地固执,心怀不满。时间很快就滑过去。叛逆无疾而终。
  远方在什么地方呢?
  淮阳算是一个远方吗?
  乘小火车从周口出发,约一个小时就到了淮阳。我的一个好朋友家就住在火车站附近,她神秘地告诉我,星期天可以去淮阳看公园,不用买车票。公园里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我们的目的或许不是奔着太昊伏羲的陵墓,我们只是去逛一逛那里的公园。
  我向妈妈讨十元钱,那是个很大的数目。妈妈很郑重地盯了我好一会儿,说:你确定?十元钱可以给你做一件新上衣。我心中略微有些犹豫,但是固执占了上风。
  对于太昊陵的记忆就是一路将馓子、麻花、花生、芝麻糖各种小吃吃将过去。看到那片宫殿式的古建筑群、巨大的土堆陵墓时,想必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于是,就有了一个瘦弱的,略微有些神经质的少年的影子,映印在记忆中。一个面无表情,茫然四顾,仓皇无措的小姑娘,跟在滚滚人群的后面,将整把的祭礼投入香炉。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炷香。
  太昊陵,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魅力,让一代又一代人顶礼膜拜?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随人民文学杂志社组织的采风团来到淮阳。古城的变化之大让人惊讶,太昊陵也早已不是我少年记忆里破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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