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淮阳行

作者:陈忠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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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修葺过的建筑群体宏伟壮观,殿宇巍峨,以内城、外城、紫禁城三道皇城护卫,三殿九进,十门相照,古柏森森,香火鼎盛。除了震撼,不能再有第二种感觉。此时不逢庙会,但庙会的“气场”还很强,据他们说一年到头都是如此。此言不虚,我们在淮阳耳濡目染的都是太昊,伏羲,八卦,始祖……淮阳的前世今生,似乎只和伏羲氏有关。哪怕是刚刚整修的龙湖——他们说到龙湖的历史久远,现在的烟波浩渺,芦苇葱郁,与西湖相比的宏大与自然,以及历朝历代包括孔子在内的文人墨客的逸闻趣事。当他们说到“三皇之首”、“人之始祖”的太昊伏羲氏的伟大功绩时,我觉得他的发明创造让现代人都感到汗颜——但我不相信这些,对他功德的颂扬已经超出了我的正常判断之外。根据传说和史籍记载,伏羲的主要功绩是:教民结网用于渔猎,使先民们告别了茹毛饮血的生活;教民驯养野兽,历史上有了家畜;变革婚姻习俗,结束了人类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原始群婚状态;始造书契,用于记事,取代了以往结绳记事的落后形式;发明陶埙、琴瑟等乐器,让音乐响彻远古的生活;创制古代历法,等等,等等。但是,伏羲的最大功绩还是创立八卦。他经常仰头观天象,研究日月星辰的运行;俯身察地形,考察山川泽壑走向。又观鸟兽动物皮毛的纹彩和生长在大地上的各类植物各得其宜的情况,近从己身取象,远从器物取象。传说中,他是在一个暴雨的天气里,从龙湖里钓得一只白龟,从白龟背上的图案得到启示,开始创造八卦,用来通晓万事万物变化的性质,用来分类归纳万事万物的形状。
  在通常情况下,完成这些创制需要数千年的实践,而在一个寿命很短的先祖那里,也绝不可以一蹴而就。现代科学也证明了这一点。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河南省舞阳县的贾湖遗址的考古发掘,证明在九千年前,我们的先祖就已经开始饲养家畜,同时也开始了稻作农业。舞阳出土的国宝七音骨笛,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上最早、保存最完好的管乐器,将人类音乐文化史向前推进了三千多年,至今还能演奏出悦耳动听的乐曲。贾湖遗址发现的那些成组随葬并装有石子的龟甲及其契刻符号,距今也有九千年之遥、将中国文字史向前推进了四千多年。我说这些并不是对我们的先祖大不敬,太昊伏羲在我心目中的神圣天地可鉴。但我宁愿相信他是精神的、形而上的,而不愿相信他是物质的、形而下的。实际上他有没有上述这些创造都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伏羲氏最重要的贡献是文化上的,他给我们种植了一条文化上的根,能使我们统一和延续的,就是这条根。他已经使所有的华夏子孙,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称——“龙的传人”。所以对太昊伏羲的崇拜,不仅仅在于庙会期间的跪拜祈祷,更在于民族精神在我们血液里的澎湃流淌。伏羲文化的民族本源性和传播的广泛性,才使得我们的奥运圣火所到之处都能听到相同的吼声;才使得地震带给我们的眼泪,瞬间被数亿只温暖的手擦干。我虔诚地相信,只要有我们先祖伏羲这棵庇护子子孙孙的参天大树在,总会凝聚起生生不息又永远不变的黄色的脸。
  
  在淮阳听戏  乔 叶
  
  跟着《人民文学》采风团在淮阳的日子里,最让我难忘的,是那天晚上的戏。那天晚上,晚饭过后,会方给我们安排了地方戏欣赏,说是邀请了周口当地的名角来演出,这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喜欢了。我这个看着土台戏长大的柴禾妞儿,随着年龄的增长,是越来越喜欢听戏了。每逢回到老家,听到哪家唢呐响,就会忍不住去凑个热闹,听上一会儿。
  淮阳,乃豫东一县,古称宛丘,也就是《诗经·陈风》里的那个宛丘。又称陈州,即那出著名的豫剧《包公下陈州》之陈州。淮阳隶属周口,周口最有名的地方戏是越调,越调是河南三大地方剧种之一。成就最高的当属被周恩来称为“活诸葛”的越调大师申凤梅。在河南乡下,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都会来上一句:“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忽然想起,小侄女最近参加地方公务员考试,其中有一道题是要求考生列举河南地方三大剧种,她回家得意地告诉我:“他们都只知道豫剧,只我还多知道一个。”我问她是什么,她昂昂然答:“是越剧。”我哭笑不得。
  听戏的地方是一个南北朝向的大餐厅。北端起了一块两砖高的地方作为舞台。暗红的背景帷幕上拉着一条鲜红的金字标语:欢迎各位领导来淮阳指导工作!这种标语真是放之四海皆准,我不由得想起我家小区对面某单位的门楣上一年四季闪烁着的彩灯字型:欢度佳节。
  最先上台的是个两三岁的小丫头,梳着能铮铮的朝天辫,声音稚嫩清脆,她唱的是曲剧《风雪配》选段“今日是我出闺的前一晚上”,姑娘待嫁前夕,感慨万端,心态复杂。“朝天辫”的一招一式显见得都是模仿而来,自己并不明了戏里的意思,然而也正是这份纯真的懵懂更让人心疼。然后是一个大些的女孩子唱,仿佛有意比较似的,也唱了这段,果然就成熟一些。更有趣的是,过了些时分,又有一位女演员唱了这段,她看样子已经年过四十,眼角皱纹隐约可见,却是唱得最好,眉眼转动,风情万种,字字有韵。不仅新娘的滋味全都有了,还多了几分其他的滋味在里面——不由感叹:唱戏者也是随着岁月在懂戏啊。我曾经私自猜想:对于年龄大的女演员来说,饰演少女和少妇更像是一个奢侈的游戏。台下的日子在那儿搁着,敦敦实实,没有缝隙做梦。只有在这台上,她才能还原到青春。而台下的人也惯着她,忍着她,由着她,宠着她,尽着她的本事。她能把自己装得多无知,就尽可以把自己装得多无知,能把自己装得多哀怨,就尽可以把自己装得多哀怨,能把自己的欲想释放得多充分多可爱,就尽可以释放得多充分多可爱。总之,她用角色把干枯了的记忆泡软,泡成酒,再从嗓子眼里倒出来,去醉别人的耳朵,也醉自己。
  接下来的几段都是现代戏,却都与土地有关。这也不稀奇,河南的三大地方戏豫剧曲剧和越调风味虽然各有不同,最大的共同点却有一个,都很土,从根儿里听都是土戏。哪怕表面上再风花雪月再亭台楼阁,那种侉侉的调子一响,浓得化不开的土气便扑面而来,带着不由分说的家常和亲切,将你裹到里面。这土啊,土得面,土得酥,土得细,土得可心可肺,可肝可胆,土得人每一寸骨头都是软的。没有什么比这土味儿更丰满,更宽厚,更生机勃勃,更情趣盎然。土就是河南戏的真髓。这要了命的土啊。
  且听这段《洼洼地里好庄稼》:“我这走过了一洼那个又一洼啊,洼洼地里好庄稼,在这里要把那个电线架,架了高压架低压呀,低压那个线杆两丈二,高压线杆两丈八……”还有两段选自被誉为现代戏经典的《朝阳沟》,一段是城市小资银环刚下乡的时候和拴宝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人说着家常话识别庄稼:“(拴宝)翻过了一架山。翻过一道弯。(银环)这块地种的是什么庄稼?(拴宝)这块地种的是谷子,那块种的是倭瓜。(银环)这一块我知道是玉米,不用说这一块是蓖麻。(拴宝)它不是蓖麻是棉花。(银环)我认识这块是荆芥,(拴宝)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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