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病房陪护日记（２００４）
作者：郑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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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看那肿胀处，发黑的颜色稍变浅些。给他洗了口、脸。买了稀饭，腌菜，热干面。先生自己扭着半边身子吃，我再喂一下，交替着吃了早饭。接班的护士来，给她讲了漏针事，她揭了被子看了，用镊子捏了一条浸了什么药水的湿淋淋的纱布贴在肿硬处，又让我找一塑料袋包上，用胶布扎一下。护士说前几天埋导管针的地方不对，在手腕处。今天扎手背上。
忽听段大叫：爹爹小便肿这么大你们快来看！大夫看了，马上吩咐护士：把导尿管拔了！又对段说：马上叫泌尿科的给你会诊。一会儿来人看了看，说包皮发炎，要石蜡油复位，要五十元。段说：么样搞的沙，钱也吃了亏，人也吃了亏！又一会儿，一男医生带一女实习生来做包皮复位，女实习生没带手套，刚一接触，就说下来了。医生说：好了，复位了。真是神手，不要石蜡油了。段说：那还要不要钱了？护士说：当然要，给你请了会诊了。医生扑哧笑了，说算了，他自己复位了。段对我讲女儿、女婿不细心，老头小便肿这大，扎针的地方肿这大！她让我给她女儿打个电话，让带保险袋来。我讲手机没有声音，可以发短信。我写了短信，可“3”键又坏了，不能发出去，十分抱歉。中午段的小女儿及孙子来送饭，段给他们讲晚上要带保险袋来。傍晚段的大女儿来接班，问带了保险袋没有，女儿说没有。段讲两个死鬼一个也不说，都忘干净了。她找乔问有无保险袋？乔从冰箱里取出来。我的天，原来是保鲜袋！她将保鲜袋套住老头的阴茎，以使其撒尿时不尿到床上！乔推荐尿不湿！十元一个，在护士那里买。
我站在窗口，一晃眼，见5床的刘婆婆把针拔出来了，药洒了一床。马上叫护士。一个护士打电话，打了一小时。另一护士在配药，飞奔而来，说还好，软管没拔出来。打电话的护士边哭边说，乡下口音，又戴口罩，听不大清楚。明显的句子听清了：你有钱，打棺材去！你姑娘你不养，要老子的钱！怎么谈，见面你把老子鄙的一钱不值！
昨天骂骂咧咧的保洁工是红安人，今下午做床及桌柜的卫生，又骂骂咧咧的，说公司每次让她来“开荒”，做得干干净净的，姓王的懒×来享受。过个把月，又调她来给姓王的懒×擦屁股！看着这么脏，要用筷子来抠！指甲抠掉了也抠不干净！
高个护士特别鸟里鸟气而势利眼。2床是农民工，他妻陪伴，6点多打开躺椅想休息一下，高个护士恶声道：像么话！才6点就四仰八叉睡！而3床的儿子是××日报的，下午来一群大人小孩，她贴上去逗那小孩：你好漂亮哩！把你的东西给我吃好不好？嘎嘎大笑。还指那边上的空床对3床女婿讲：晚上你就睡上面，不收你的钱！她叫另一护士：婊子养的体温表差一根！阿刘你看见没有。阿刘在写什么，低着头说在某某地方找一下。她说：狗屁哟，哪里有沙！
10月4日晴星期一
先生一夜小便数次。7时我打水给先生洗脸、嗽（漱）口、刮胡子。胡子皆白多黑少。先生讲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啊！
9点20分刘主任查房，说作协领导30号就让我把他转出去！现在还不稳定，怎么能转出去，作协都是知识分子更应该懂得按科学规律办事。先生听此言，血压马上升到188！刘主任说多吃，吃蔬菜，吃饱饭，增强抵抗力！针又漏了，又从右胳膊进针。让护士打脚背或手腕。护士扎止血带，说血管很硬，我手触之，血管滑而硬。放弃从脚上进针。昨天停的瑞安吉今天又上了，刘主任说这个药是营养心肌的，不用不行。
刘主任查加1床，让吃东西。段说一个和尚一个法，你们是一个主任一个法，这几天的主任都说不能吃东西，牛奶不消化！刘主任冷笑，说：牛奶都不好消化那什么东西好消化？我给段一瓶牛奶。刘主任说救个急，而加1床喝几口就不喝了。刘又对5床陪伴说：给她吃东西，软的，面条、牛奶都行。
今天白班护士姓佘，高挑、伶俐、白净，手脚麻利，我夸她有乃祖之风。她讲：妈妈把我生成儿子就好了，可以把佘太君的姓传下去。我讲女孩一样的，生个伢跟你姓！她笑。
10月5日晴星期二
5床刘婆婆的儿子要求将母亲转到普通病房，说出来带钱不够，护士讲普通病房还有电视看！就转出去了。护士让加1床转到5床。段讲哎哟，太贵了我们承不起的！加床便宜些。护士说那么办？我不能有床空着给你住加床！段讲等晚上老鬼的儿子来了再说，我不当家的。中午李来了，护士让他们转5床，李说转就转吧，就转了。段讲在家里熬稀饭，打个鸡蛋，一点青菜还有一个番茄，给点油给点盐，爹爹不病时喜欢吃。说得我都想吃了。晚上段回家，媳妇留陪，5床三番五次地把被子蹬掉，媳妇真好脾气，一次又一次地给他盖好，慢声慢气地说：莫蹬，莫蹬，小心感冒了！护工乔看见了，几步上前，照那光屁股啪啪几巴掌，说：老家伙，调戏媳妇，小心把你那流氓根剪掉！
10月6日晴星期三
早上给先生洗漱干净，买回稀饭二两，煎饼一个，油条一根，腌菜两毛，先生全吃干净。胃口好，就是无大便，医生开了便乃通茶，先生不喝，说自己感觉好，无大便，有会拉的。
5床2点开始烦躁，手脚都被绑在床周边。段焦躁异常，打他的手、屁股。护士讲：他是病人！精神有毛病，你打他做么事？你耐心点。段泪下，躲床头去。我过去看，5床血压223／102。他一连串地叫：婆婆你来沙！来和我说话沙！婆婆你莫走沙！我对段说：你赶快找医生说一下，血压这么高，又烦躁，小心脑血管又破了。段找医生，医生看了看，让护士“给他一针氯丙秦”！段拍爹爹：好乖呀，啊，爹爹乖乖睡啊……如呵护襁褓中婴孩。血压到190／100，又升到220／110。护士叫医生:推支速尿吧。医生说好。矮矮的女主任，约四十岁，五官好看。她来查房，段说爹爹肚子鼓这么高，么样搞的沙？女主任触了触，说膀胱充盈，马上导尿。医生有点不乐意，问段哪个让拔的。段讲不清楚。我讲前天章主任查房让拔的，炎症厉害！女主任：导尿，上消炎药。导尿不要一下放完，夹一下，分几次放光。
10月7日晴星期四
先生0点30分吊完瑞吉安，仍无大便。给便乃通，先生不服用。说泄肚把元气泄了。
0点40分4床喷射状呕吐。听医生打电话请脑外科会诊。那边说要病人过去。这边医生说患者情况很不好，可能有脑疝。一会儿来一瘦小女主任，她听病人心脏，看仪器上显示的数据，说目前只有继续观察。高烧40℃，肛门给药降温。又打电话请心电图室主任来，看了也说目前只能继续观察！然后就走了。医生对护士说：我上了24小时了，受不了了。去敲乔的门，问值班室被子怎么差一床。乔说××那里有。这医生有点青春痘疤，护士对医生有意，昨晚一接班就对医生说：你今天值班！很惊喜的样子。一会儿又说句什么，医生无反应，护士问：你不屑于答我的话是吧？我看护士说这话时是后脑勺朝医生的。医生仍波澜不兴，一会儿站起来说，9床有胃出血，我去看一下！这一看就是几小时，直到今凌晨4床发病凶，才来。
4床女儿讲父亲有便秘的毛病，那天早上7时上厕所，半天不出来，母亲扒门上看，老头歪了头不动，马上送到浠水县医院，那里不能做CT，又送到这里来。CT片左颞部血肿约100ml。三个方案：开颅，打洞抽血，保守治疗。家属选择打洞。当时抽出50ml血，黑红带点浅黄色。她讲其父因便秘而中风，来这里五天便秘未解决，肚子鼓得像鼓。前天就向医生要求灌肠，医生说没有东西。今天又说灌肠没有意义了。什么叫没有东西？什么叫没有意义？这明显是医疗事故呀！边哭边讲。护士说莫哭莫哭，你们还有五百多元钱的药要退，但得等医生2点上班了签了字，收费处才退款。一群人就围着4床等2点医生上班，等到3点医生才来。4床女儿泣不成声：医疗事故呀，医疗事故呀。其母抽泣地往地上蹲，说才六十六岁呀，一辈子在新疆才回来呀，头上还打了洞呀……4床儿子拍其母背，说别哭了，再哭就回不去了。4床上着氧气罩，呼哧有声。抬上担架时摘掉氧气罩换上氧气枕，他们叫了救护车3点下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