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忽然中年

作者:姚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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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就在流泪,她并不想哭的,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没想到,当她报复的时候,她一点胜利的感觉也没有。
  他在黑暗中问她:你没事吧?
  他的手摸了过来,碰到了她的眼泪。
  你怎么哭了?别这样,像小姑娘似的。
  他一说小姑娘,她哭得更凶了。她向外奔去,这是个陌生人,她不能趴在一个陌生人怀里哭泣,哭泣不是做爱,对着陌生人哭泣,她做不到。
  她是怎么回到家的,一直都仿佛迷迷糊糊,她此时的心境是复杂的,也有一种说不清的快慰。家里酌门锁着,没有人,打开门,他们干什么去了?正想着,明久和波儿笑嘻嘻地从外面而归。她就像找到债主似的,她冲明久大声吼道:一天到晚只知道带着别人的孩子往外跑,自己的孩子却不闻不问,你不觉得问心有愧吗?你现在有了别人了,她就不是你的孩子了是吧?李华自己也觉得这话很没道理,简直莫明其妙,但她不说这些说什么呢?她现在需要发泄,需要大吵大闹,需要让伤心的眼泪有个正当的出口。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你大概以为自己功成名就了吧?我劝你赶快清醒清醒,面对现实,你知道楚楚上学要多少钱?你知道她今后的工作有多难找?你知道物价上涨有多快?你知道你的下坡路还有多长?你知道你退休后工资才只有多少钱?别再启我感觉良好了,你根本没有同情别人帮助别人的能力,你甚至没有关怀别人的资格,因为你自己家里还一塌糊涂呢,你自己江河日下,你的老婆被别人欺负,你的女儿成绩下降,你有什么可以自我感觉良好的?你其实一无是处,一塌糊涂,你为什么就不能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操点心呢?
  李华一边哭诉,一边感到,原来她的生活真的很糟糕啊,她真的有点绝望了,她哭得快要闭过气去。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她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了,她再也不用做上进的梦了,她再也不用做关于男人的梦了,她感觉她的一切都在这个晚上终结了。她心里清楚,其实她的处境未必真的有这么糟糕,但她的眼泪是真的,她再也收不住自己的哭声。
  (责任编辑 宁小龄)忽然中年
  姚鄂梅
  又是周末了。
  大门砰的一声响,孩子去补课了。过了一会儿,又是砰的一声响,老婆去美容院了。突如其来的安静,比吵闹更让人睡不安稳。明久睁开眼,翻了个身,透过窗帘判断着外面的天气。
  窗帘下面,明久的《国家地理杂志》翻扑在地上。昨晚他们又吵了一架。事先没有任何兆头,明久坐在床上看书,李华走过来,揭开被子说,明天我们去趟省城吧!他知道她的用意,财务部经理要调走了,三个二级财务主管摩拳擦掌,她想抽空去省里活动活动,为自己争取一点胜算。明久正在看一篇有关麋鹿保护区的文章,说顺其自然吧,在你这个年纪,财务经理和二级财务主管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就听见啪的一声,明久手上的书飞了出去。他看看地上的书,又看看旁边气呼呼的脊背,独自坐了一阵,很没趣地关了灯。
  李华在黑暗中扔过来一句话:你平静了,就恨不得全世界都跟着熄灭。
  明久不想半夜三更的又吵起来,无奈熄灭两个字实在大伤人,忍不住说,哪敢要你熄灭呢?全世界都黑了,你也得亮着,你是常青树,你是不倒翁,你是开不败,行了吧?
  那也说不定,有些人的花期就是比别人长!
  是啊,我花期短,我已经谢了,你花期长,你到了秋季还含苞怒放呢。
  明久觉得好笑,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她却恍然大悟,萌生了所谓的事业心。
  二十年前,李华在银行里不过是个坐柜小出纳,上班就是机械地数钱开票,下了班不是琢磨着弄点好吃的,就是满大街瞎逛,买回一些没用的减价货。突然有一天,明久在那个庞大的“华星”集团里混成了小头目,刚好“华星”又是李华单位的大客户。手里有客户,这是比市长书记写条子还有用的关系,到了月底,任务还差一大截,领导急得又是开会又是吼人。李华走出来说,我来打个电话试试吧。于是就给明久打电话,当天,任务就齐了,考核顺利过关。李华从此开始受到关注,先是让她离开出纳岗位,做起了会计。几年以后,又被任命为储蓄所主任。又过了几年,明久再次得到提拔,从普通的中层干部二跃而成第一副总经理,分管全盘业务工作,从此前呼后拥,神采奕奕。就在这时,他们的女儿进子初中。他对她说,生活要分清主次,什么储蓄所主任,还是先把家里这个主任干好吧。李华就听话地转移了重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家里。那段时间,明久觉得生活分成了两块,一里一外,一松一紧,很有节奏也很有层次。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华星”的一号人物出了事,双规了,他可是将明久一手提拔起来的贵人。那段时间,明久整天提心吊胆,既不便讨好“华星”的新主人,又不知旧贵人是否能逃过双规一劫,重新复位。明久想来想去,决定不偏不倚地站在中间,观察一阵。但没多久,旧贵人锒铛入狱,幸亏他消息灵通,赶在正式逮捕的前夜,厚着脸皮去拜访了新主人,才在后来的班子调整中免遭清洗。
  但领导班子重新洗牌后,他从分管业务的第一副总,变为分管党政工团的最末一个副总,尽管待遇还在,级别还在,但主人的感觉荡然无存。每次开大会,他都静静地坐在主席台一角,就像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撤职的逃兵。有一天,他坐在主席台上突然萌生出退意,恨不得提前退休。
  与此同时,李华却面临着一次抉择。那段时间,岗位竞聘成了各个单位的头号大事,无论职位大小,不分资历深浅,一律实行竞争上岗,气氛空前紧张,人人都想既要确保现有岗位这个底线,又要借此机会向上爬一个台阶。白天大家心照不宣地上班,晚上关在家里挑灯夜战,用心准备竞聘演说稿。李华问明久,到底是保住所主任这个位置,还是向上够一够,竞聘二级财务主管呢?对这场声势浩大酌竟聘上岗运动,明久心里是有一点看法的,他关注过某些示范单位,确实有一批人在竞争上岗中脱颖而出,但单位的总体效益却并没有多大提高,甚至还有倒退的迹象。他想也没想,就对李华说,主任你做了四年了,还要竟聘吗?李华一听,就把目标锁定在二级财务主管上。
  明久没想到她真的会竟聘成功。她兴冲冲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二级财务主管的聘书,兴奋得嗓子都哑了。
  当天晚上;明久被她拖着去了商场,她现在是二级财务主管了,她会出席很多正式的场合,她得改变一下形象,她需要扮出一点感觉。明久帮她挑好了昂贵的套裙,款式经典的小圆头皮鞋,类似公文包的手袋,心满意足之余,李华决定为明久也添置一件衣服。挑了半天,明久只选中了一件很舒适的外套。回家的路上,明久说,你看多有意思,以前是我挑职业装你挑休闲装,现在倒过来了,我挑休闲装你挑职业装。李华也没多想,随口说,还是职业装穿起来精神。明久看了她一眼,打开车窗,一路上再没跟她说话。
  自从那次班子调整之后,他就不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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