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忽然中年
作者:姚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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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了。
明久后背猛地一凉,啊?怎么回事?我记得她身体一向很好的。
解元好一阵没吭声,明久也不好追问,他觉得空气中有一种嗡嗡声,就像巨大的电锯声突然止息,留下了一串余韵。
有句话现在说来也无妨了,当年你走以后,她偷偷哭过好几场二我妈知道了,还骂她不要脸。
明久心里一震,脸上尴尬起来,他使劲回想当年,不记得自己给过她什么暗示。
解元站起来,从木柜子里拿出一个大号搪瓷缸,递给明久。
这是你当年在我们家吃饭用的,她一直留着。
明久接过来一看,“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还隐约可见。
解元说,别小看她,她是个聪明人,又肯学,她还想去做油漆匠呢,但她丈夫不喜欢她学这学那。
她丈夫是不是那个眼里有萝卜花的木匠?
是啊,你还记得他?他其实配不上我姐姐,他学了三年木匠,打出来的椅子还是四条腿不一样长。都是为了我啊,哪个好男人愿意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呢?
朋久心里叹了口气。
明久看看厅堂中央的棺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看见墙边竹竿上晾着孩子的衣服,就问他:孩子多大了?
快七岁了。这孩子聪明呢,比我那时聪明多了。
哦!
电视上的歌,人家唱一次他就能跟着唱,那个天气预报,人家说出一个城市,他就能说出下一个城市,他只听了几遍,就全都背下来了。
明久注意到,一说到孩子,解元那两粒陷进去的眼珠子就射出些许光亮来。
孩子的妈妈呢?
走了,孩子不到一岁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不怪她,我家里这个样子,我启己这个样子,哪个女人也留不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男孩呼地冲了进来,直扑桌上那个弯嘴水壶,也不用杯子,抱起水壶就往嘴巴里灌。
波儿,跟你说了多少遍,要倒在杯子里喝,你就是不听。
叫波儿的孩子理都不理,就像没听见一样。咕嘟岵嘟灌满了肚子,波儿才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明久。
明久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解元病病歪歪的,生的儿子却又精神又漂亮,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而且那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劲儿,既像是被宠坏的,又像是隐藏着阴谋,当然也有孩子的直率和天真。若不是满头枯黄的头发,还有过分纤细的四肢,泄露出他的营养不足,明久觉得他看上去真不像个没妈的孩子。
波儿突然对明久说,我看到你的车了,在村口。
明久一把将他抓过来,放在自己的两腿间。波儿也不躲闪,突然把手伸向明久的头顶,摘下一截枯草来,可能是刚才在树底下挂上的。波儿把那截枯草放在明久的手心里,说,送给你,你把它带回去。说完咯咯咯地笑起来。明久也笑了,他想,这孩子竟不认生。
他出门的时候没料到会遇上孩子,也没带什么礼物,想了想,从身上取下钥匙串,卸下女儿楚楚给他挂上去的流氓兔,送给波儿。波儿接过流氓兔,开始靠在明久身上蹭来蹭去。明久有种久违的感觉,楚楚小肘候也在他身上这样蹭过的,后来,他忙了起来,她也长大了,别说身体接触,就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好多。
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解元站在院子里,目送明久离去。走了几步,明久回头一看,波儿还靠在解元身边,一老一小安安静静的,像张照片。拐上大路时,明久突然听见解元在大声喊:波儿,回来!
明久一回头,只见波儿像只见了母羊的羊羔,撒开蹄子向自己跑过来。
在离明久一两米远的地方,波儿站住了,他望着明久,小胸脯一起千伏,嘴却紧紧抿着。明久走过去,摸着他的头说,波儿,回去吧,爸爸在叫你呢。
解元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像风中摇晃的细烟。
回去吧,要听爸爸的话。
波儿还是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波儿,你是想去坐坐我的车吗?
明久有点困惑,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孩子,也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解元佝偻着赶过来了。明久牵着波儿,向他迎过去。波儿很不情愿地跟着,像个小俘虏。
没走多远,解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明久转身一看,波儿又跑过来了。这一次,波儿停在离明久更远一些的地方。
明久想了想,干脆过去对解元说,看来波儿是想去坐坐我的车呢,我就带着他兜一圈吧。
真丢人哪,他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回事,老往人家屋里跑,睡觉都不回来,今天又缠上你了。
在公路上转了一圈,明久把他送了回来,解元已经在村口等着了。明久牵着波儿的手,他感觉到,小家伙还是有点不太情愿,他几乎是在拖着他走。
波儿,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他当然是随口说说的,至少现在,他没想过还有下次。
波儿突然往地上一倒,耍起赖来。明久有点不知所措。解元伸手去拉波儿,波儿一滚,解元扑了个空。解元向明久使了个眼色,明久赶紧向后撤,没想到波儿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让明叔叔走,再不走,天就黑了。
明久也说,波儿,叔叔明天还要上班,下次来看你好不好?下次给你带玩具来,还带好吃的来。
明久感到波儿的手终于松了,他趁机往后退去,没想到波儿竟跟他一起退。他突然明白了,披儿在赶他的路,波儿想跟—他一起走。他有点慌了,蹲下来对他说:
波儿,你不能跟我走,你星期一还要上学呢。
我没上学。学校要很多钱,爸爸没钱。爸爸把我卖给学校附近的人,我晚上回来看爸爸人,家就把我退回来了。
爸爸吓唬你的,爸爸怎么会卖掉波儿呢?
是真的,他还给我做了一个牌子,让我挂在脖子上,后来他又烧了那个牌子。
明久转头去看解元。解元说我也是没办法呀,我有千点办法都不会走这条路。
明久大声对波儿说,爸爸真的要卖波儿的话,明叔叔买了,好不好?
好,你今天就把我买走,我现在就跟你走。波儿果断地说。
明久却说不出话来。
波儿突然凑近朋久的耳边,轻声说,我爸爸快死了。
明久心里一震,转头去看解元。解元哑声说,波儿,你要是明叔叔的儿子多好!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没有音量,不过是气流与空气碰撞的咝咝声而已。明久发现,解元这张脸,如果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也许真跟死人一样。
明久看着这父子俩,心里涌动着什么东西,他打开钱包,拿出一些钱,放到解元的口袋里。解元拿出来,拼着命地还给他飞
明久,没有用,钱已经救不了我们。解元最终没要那些钱,波儿也安静下来,明久朝他伪车走去,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波儿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他在后视镜里看到,解元死死地拽着波儿,波儿一边哭喊,一边踢着解元。明久抓着车门把手,他想推开门下去,把孩子抱进来,但是抱进来以后呢?他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一走了之。
明久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拿起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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