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黑色的羽毛
作者:修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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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注意安全。”他对杨志说,“把停车牌打早一点,路滑刹不住车。”
杨志对他笑了笑,很开心的样子。
“有选择性地拦,别一股脑都截下来。”
“马队要求都拦下来的。”
他没说话。“来车了。”他退到边上。另外两个站在路的那头在聊天。帽檐闪闪发亮,说了句什么好笑的话,两个人都乐呵呵的。一个小孩赶着两头水牛悠闲地从身边走过去。
杜军上前检查了辆皮卡车,是位女司机,笑容很灿烂,酒窝很深,皱纹也很深,五十岁左右,气质里有种沧桑却又干净的东西。她问了问路,他们聊了几句,走之前她风趣地敬了个礼。杜军微笑着扬手还了她一个。他享受这样的时刻,对心情有好处。
“是个妞在开车吧?”杨志走过来说。
“妞?”他笑了,“可以做你妈妈了。”
“我和马队说好了,我先回去了。”他说,“你不来他不放我走。”
“上午没走成?”
“没呢,我一直盼着你来。”
“我给你拦辆进城的车。”杜军说。心想他姐姐现在应该在火车上了吧,“急着回去干吗?”
“有点事。”
“什么事?”
“以后再和你说。”
那个小伙子拿着罚款单过来了,他爬上车。重重地拉上门,马队走出来目送着他离去。
“杨志他们做事还不错吧?”
“不错,蛮肯干的。”杜军说。
“多教教他们,都是好料子。”
“你和杨志说帮他搞转正的事?”杜军问。
“谁说的?”
“我问问。”
“这事应该你去说才对啊,哪里有那么容易,不过他们肯干对自己总是有好处的。”
“那是。”杜军应了声。
“刚才那车贱吧?”
“罚了他多少钱?”
“五百,”马队轻描淡写地伸出一个手掌,“他不是牛嘛。”
“年轻人就这样。”
“在路上和我们有什么牛的,到头还是要软。何苦啊。”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片。用拇指和食指拈着。
“什么东西?”杜军说完才看清是保险卡,那个小伙子不可能找不到的保险卡。他咂了咂嘴巴,半晌才说。“那你真是牛。”
马队把卡片从当中撕了道口子,随手丢在地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像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钱就在路上,就看怎么抓。”马队把一只脚踩在破碎的保险卡上碾了碾,“没有钱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为人民谋福利不是一句空话。领导不好当吧。”
“你狠。”
马队摸着胡子转过身去。卡片粘在鞋底上。走了几步之后掉在小水洼里。杜军看着面目模糊的卡片,发了会儿呆。他蹲下把卡片从水里捞起来,放在手掌中间。这时老婆打电话来问他在于啥。他说能干啥,上班啊。她说你还好吧?她的声音里有一点点倦怠,她说刚才坐在沙发上迷糊了会儿,梦到他,心里不安定。他问梦见啥了?她没说,问什么时候回家。他说可能要到傍晚了。她问他有空吗,她身子有点不舒服,想去看看。他说现在怕是抽不出时间,严重吗?她反问他什么情况是严重?他赔了个不是说明天陪她去。她埋怨他一天都不打个电话来的,一点都不知道关心人。他说他在值勤,还怕吵着她上课。这时候一列军车从他身边轰轰开过,他把手机支出去让她听听车子的声音。他让她上床去睡会儿。他接着像动了真感情一样说她不知道他多想离开这条公路,多想从这公路上跑回来。
“从公路上回来你也不会到我身边来。”
“我还能到哪里去?”他生气地说。
一列重型货车又开了过去,马队在呵斥他们怎么没把车队拦下来。杜军爬上车看了看车顶的状况,问题比较严重。他是无能为力了。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本书。一本双语小说,那根黑色的羽毛夹在书里面,他翻过去,把卡片夹在一百二十二页和一百二十三页之间,“大凡流浪汉都认为自己在探索某种东西,起码一开始是这样认为,我想正是这一点使你那个耶稣朋友显得愚不可及。”他眼睛瞟过一行字句,瞟过卡片上的车号,然后把书合上,丢回到工具箱里面。他点上烟卷。靠在座椅上,揉了揉鼻梁。车棚在漏雨,滴在脖子里,他转身跪在位子上用抹布吸了吸。马队的声音在公路上飘荡着,接着是嘈杂的声音和骂骂咧咧的吼声。他回过头看到马队他们几个跳上路边的警车。短促地按了几下喇叭。猛地冲上了公路。警报声呜呜地叫了起来。
杜军发动汽车开出来,李同好还在桌子边上收拾票据和书,他鸣了下喇叭。
“别催,掉了我可担待不起。”他抱着包跨上副驾驶座。
“怎么了?”马队的车拉着警笛已经到了直路的尽头,警灯闪烁着。
“让车跑了。停了一下就冲过去了。”
“哪里的车?”他加了两个挡,把油门踩到底。
“好像是L县的。”他说,“要不要拉警报?”
“我们跟在后面。没什么事的。”他突然记起什么,“杨志回去了吗?”他忘记给他拦车了。
“没有吧。”他说,“你这个破车,只能做个摆设放在路边吓唬人。”
“这不是没吓住嘛。”
“你说追得上吗?”
“说不好。”时速表的指针在九十左右晃荡,车子本身也有些晃荡。
“下雨路滑,注意一点。”
他超了辆车。路上弯多,追车还是危险,尤其是雨天。他不敢提速。这车他最快跑过一百三。
“没影儿了,怎么警报声都没听到?”李同好说。
转过弯听得到警报声了,警灯在直路的尽头闪烁了一下,又隐没了。杜军加快速度。打开警报器,警灯,超了一辆车。
“我们车破,慢点开,不是追逃犯。”
“他们都不要命的,”杜军说,“疯掉了。”
“你打个电话,提醒下不要追了。”
杜军瞄了他一眼,这是句没必要回答的废话,读书人就是爱说这种话。
“别看我,看路。”李同好说,“车要散架了。”
“散了就好好坐下来。”
“我想坐到后排去,这个位子最危险了。死亡率最高。”
他轻声地嘀咕着,一动不动,坐得好好的,双脚抵在前面,双手紧紧抱着厚实的大包,万一出事可以减轻胸腹部的直接撞击,再不幸点话也足以给人留下誓死保卫国家财产的形象。转弯的时候速度太快,对方一辆小货车紧急避让冲上了辅路,两辆车擦身而过。这次谁也没有说话。
马队的车在前面,一辆东风空货车像着了火或者说就像救火车一样狂奔,货箱因为路面不太平整跳动得很高,几乎要脱离车体,警车跟在后面,超不上去,货车司机的方向打得刁钻,他有一只眼睛肯定在后视镜上。马队在用扩音器喊话,命令他马上停下来。这显然是徒劳的,一辆汽车如此狂奔的时候一定有别的更为重要的命令召唤着它。警车再试图超车。停车牌已经伸了出来,背面是鲜红的“STOP”。杜军在心里说别超别超,千万别弄出事儿来。
终究还是出了事儿,还是转弯的时候,货车不光抑住了警车,还把迎面开来的一辆面包车抑下了路面,一半轮子掉在沟里,一半